一夜过去了,白洛只觉得自己才刚合上眼,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响动了。
平时她一个人睡,天不亮,鸡啼时她就醒来了,可今天早上,她听见外面有声音,看窗口的纱帘都遮不住阳光时,才晓得已经快午时了。
等她洗漱完毕出来之后,黄韵一副很能理解的表情,问她想吃些什么,还顺便告诉她,杨天财一大早就出门了,临行前交代中午便回来。
她琢磨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
黄韵轻笑了,“老爷临出门时,也如你现在这般模样,明明该说的话都交代完了,还一脸的恋恋不舍朝着卧房那边望着,好像一抬头就能看见你似的,走到门口也要回头看个两三遍。”
白洛有些不好意思了,啐了她一口,嗔怪道,“等你成了亲,有了喜欢的人看你还笑不笑别人。”
黄韵笑得更欢了,“我才不费那份心思!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白洛摇了摇头,心道以后就等着看这丫头怎么打脸。
中午,杨天财从外面回来,还带了同行的人。
他只道是同袍,解甲归田路过此地,所以邀来家中吃顿便饭。
白洛一听便吩咐人多备一双碗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热情招呼着。
那位仁兄当着杨天财的面,夸赞了白洛几句,“天财兄真是好福气,嫂子生得跟仙女似的。”许久白洛没被人这么赤果果地称赞过,她正欲谦虚,杨天财先开口骄傲回应着,“真会说话,一会儿咱们多喝几杯。”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不可避免的应酬之外,杨天财干脆不出门,在家里陪着白洛,做些日常的家事,还跟她一起去验收霜花巷那几间重修的宅院。
衙门里那些昔日同袍倒是天天下帖子,他们巴不得跟四处宣扬自己跟杨天财的兄弟情。一干人纷纷选择性失忆,当初杨天财被诬陷入狱时,他们是如何对他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本来白洛不欲多加干涉,但这一回杨天财倒也做得很干脆,有人上门来,他招待便是,有人请他赴宴,他却一概推托。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去秦捕头家里看看。”白洛淡淡一笑。
“刚回来时,确实去拜访了一下,送了礼便走了,也没多坐。”杨天财解释道。
“哦……”白洛应了一声,总觉得跟他以前的那种老好人风格有些不一样了。
杨天财看出她的疑惑,继续说道,“原先咱们是要在尚阳常住,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他们做法有些过分,落井下石也好,迎高踩低也罢。我妥协并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做得对,只是为了咱们一家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得轻松一些。”
听他这么说,白洛倒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很多时候,他一味的忍让,不管是家里那些不把他当兄弟看的势利亲戚,还是外面那些人云亦云的糊涂同袍,只会让外人觉得他太过老实。就连李春花也是吃准了这一点,当初才一心想着塞一个妾侍进来挤走自己,拿捏住他。
甚至是最让白洛介怀的千影楼事件,敢说当初给他下毒的人,不是他身边平时说笑的“兄弟”?
原来他心中一直都有善恶是非,并不是一味的退让,只不过是一种大局观的妥协。
“还以为你这人真的没脾气呢。”白洛打趣道。
杨天财笑了,“我又不是根木头,怎么会没脾气。”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门外有小厮通报,有客到访。
他们一起出去时,才看到是顾晏上门。
白洛想起来,他也许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因为之前自己已经递了消息给千影楼的掌柜,说不日自己便要离开尚阳,所以以后的合作就要告一段落。
顾晏进门之后,对他们二人行礼,才转身让人把礼物搬了进来,“听说天财兄回来了,又急着要走,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顾公子实在是客气了,内子承蒙公子在生意上多有照顾,这份心意本该是由在下奉上,怎好意思再让公子破费。”杨天财正了颜色,望向顾晏,还礼应道。
“天财兄不必客气,不过我今日登门,是有些事情要跟白洛商量。”顾晏说着,目光转向白洛。
他这直呼其名的叫法,让杨天财眉心微微一动,侧头望向身边人。其实杨文昭早就跟杨天财说过了,年前年后他们一起去顾家的长兴苑玩,还提及了白洛跟顾晏两人荡秋千的事。童言无忌,言者无心,闻者有意。
而且杨天财对顾晏本身也多有怀疑,虽然顾晏确实看上去帮了他们家挺多次的,但这份客气仅仅维系于表面上。
“是吗?我也正打算找你呢。”白洛应着,手却一直挽着杨天财的胳膊,并没打算要单独跟顾晏说话的意思。而杨天财的手掌缓缓落到了白洛手背上,这一亲昵动作像是在无声宣示着主权一般。
“那倒是巧了。你找我何事?”顾晏问道。
“不如进屋里说吧,你总不能让客人站在院子里。”杨天财低头提醒白洛。
白洛对他一笑,“好。”
“不如你先说。”进屋之后,白洛跟顾晏异口同声。
白洛失笑,“其实是这样的,过几天,我们一家就要随我相公一起搬到北境去了。所以我打算托你帮忙放租霜花巷的那几间屋,租期暂且定为三年。租金给你抽成,怎么样?”
“你知道,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帮朋友,举手之劳,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顾晏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一口就答应了。
杨天财不动声色地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丫鬟进来奉茶。
白洛顺手接过茶壶,自己亲自来倒茶,一边接话道,“你这么高风亮节的,我倒是挺开心的,不过也总不至于让你这中介白当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不然以后我们夫妻俩也不好意思再托你帮忙了。”
说完,白洛已经坐回到杨天财身旁。
顾晏轻轻一笑,“好,合同拟好了,我让人拿过来给你,到时候你那地契房契也要准备一下。咱们就公事公办,免得你不放心。”
“行,对了,你那边是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我家中诸事不遂,长辈多疑,便请了名算命先生来算一算。结果测出我今年流年不利,化解之法便是要在东南吉位常住,整个尚阳城都测了个遍,唯一合适的便是你这间院子。我知道这地方对你而言,意义非凡,所以也不敢说买下来,反正既然你们全家搬迁,不如就长租给我。这里的摆设器具我不会乱改乱动,只是为了让家中长辈安心而已,你知道我不信这些。”
顾晏一口气说着,倒也是坦坦荡荡。
白洛跟杨天财对视了一眼。
杨天财轻声道,“你做主就行。”
白洛想了想,“租给你倒是没问题,不过过些时候我家公爹可能会回来,若是我大伯哥那边不方便,那……”
“这一层你放心,我名下空着的私宅还有几件,城外的庄园也可以住人,到时候就看杨老爹喜欢住在何处。”顾晏回道。
杨天财这时才说话,“顾公子有心了,不过家父还是由做儿子的来孝敬就好,不劳公子费心了。”说完,回头看了白洛一眼。白洛明白了他那眼神的意思,有些愧疚地吐吐舌头,做个撒娇的表情卖乖讨饶。她只是一时顺口就说了出来,没想那么多,也没有要麻烦别人的意思。
顾晏跟白洛说完正事之后,也没有多留,马上就起身要走了。
而杨天财表面上虽没说什么,但他们俩之前对话的这种熟络语气是比大半年前他所知道的那一层关系好像要亲近不少,这让他心里略不是滋味,打翻了醋坛子。
原本白洛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当夜晚饭时,她却发现端倪。
杨天财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连他平素最爱喝的汤,都只是替白洛盛了一碗,自己更是没动。吃完饭之后,丫鬟过来麻利地收拾着桌面。
白洛转身进屋里去记账,本想趁这个时候问问他到底是有何心事。
谁知他在外面也没跟着进来。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夜都深沉了,白洛才觉得有问题,出来寻时,连问了两个人才知道杨天财在后院练功。她独自到了后院之后,看见他在院子里练拳,招式凌厉,势如疾风,身似雷电。
她轻轻抿唇一笑,便干脆靠在廊柱边上,坐了下来,等他练完。
其实她一踏进后院之时,杨天财就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只不过心中有股闷气,不发泄出来不大舒服。他又不可能当着白洛的面说什么,便只有练功,之前一个人时专心致志,出了一身薄汗,解了外袍,只穿着中衣。
这会儿,明知道白洛就在身旁,却要装作不知道,不再心无旁骛,招式也滞缓了些许。不过白洛是个外行,也看不出来,托着腮,一脸的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