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带着孩子们坐上顾家的马车,到长兴苑时,本以为今天会见到顾家其他的宾客,结果他们到了院子里之后,也没有再看到其他人。
领路的下人过来跟白洛解释着,“我家公子吩咐过了,午时便会过来,让夫人在此处随意,当做自家院子。”
“今天还有其他客人吗?”白洛顺口问道。
“并没有,这院子建成以来,只招待过您这一家。”丫鬟轻轻一笑。
白洛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多打听些什么。
杨文昭跟多多他们先跑去玩院子里的玩乐设施,杨思绣慢慢跟在后面。
黄韵在跟前照看孩子,白洛就坐到了树下。
一会儿,茶点便被下人们送了过来。
白洛望着这院子里的画面,心中想象的却是跟杨天财一家团聚时的情形。虽然她有时候自嘲自己在对待夫妻关系上,总是有些不自知,但她心里却是会挂念着他。即使当初送他投军时,那么坦然,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害怕收到他在前线受伤的消息。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顾晏从远处而来。
“久等了,原本初一就想着往回赶,可一直耽搁到初三才返程。这几日俗务繁多,才将咱们的约定一拖再拖。希望你别介意。”顾晏坐到了白洛身旁,一番解释着。
白洛淡然一笑,“你有事当然先忙正经事要紧,我这边不过是孩子们玩乐而已,也算不上什么约定。我倒是觉得这院子的布置挺好,将来我有钱了也盖这么一间。”
“好,到时候我帮你设计图纸。”顾晏应道。
“不必麻烦了,你这么大牌的设计师我怕是请不起的。”白洛半开玩笑地说着。
顾晏微微一愣,总觉得她虽然看似如常,但话语里却隐隐带着一些婉拒的意思。不知道这大半月里到底她又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一下子拉远了不少。
说实话,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顾晏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般的耐心过。
但人的耐心总归是有限度,付出也是有配额的。
他做那么多的事,无非也只是想看她对自己笑一笑,想让她留在他身边而已。
“对了,我还不知道,顾县令是你亲叔父吗?”白洛随口一问。
顾晏点了点头,“对,他是我父亲的同胞兄弟。”
“那你们两家应该走得满近的吧,你的婶娘县令夫人顾何氏……是个怎样的人?”这样的问题按照时下礼仪来说,相当的无礼了。
可白洛问出来,顾晏也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想了想答道,“我跟她并不算太熟,只知道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固守礼仪,待人温和。你打算去结交吗?那我可以替你引荐。只不过你行动要快些了,再过些时日,我叔父的调令颁布下来之后,他们一家人可能就要离开尚阳了。”
“那你呢?”白洛抬起眼来望着他。
那一双沉静的明眸中,看不出任何关切或者思慕,倒像是一汪幽滩不带半点波澜起伏。
顾晏轻轻一笑,“我自然还是留在尚阳,顾家大部分家产都在这里,撂不下。”说着,他故意打趣道,“怎么?你舍不得我?”
“顾晏,千影楼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白洛实在是藏不住了。
她也不想继续绕着弯子跟他说话。
一直以来,她待他是当真心友人,也可以算是诚心相交,实在不想把他跟那些阴谋诡计挂上关系。所以她也直截了当地问他,把心中的怀疑也全说出来。这便是她的坦诚。
她想看看他的反应。
如果他真的是幕后主使者,对这件事肯定是有过深思熟虑,听到问题的反应,第一时间一定是会掩饰,任何的微表情都可能会暴露他内心的情绪。她不过是在抛砖引玉而已。
顾晏先是一笑,借着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站起身来,移了两步,背对着在远处玩闹的孩子们,面朝向白洛,又是一笑。
“白洛,你怀疑我?原来……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那样一个行事龌龊之人?”他声音不大,边说边笑。
在远处看来,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顾晏跟白洛正在讲着什么好笑的事情。
白洛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动作,没有立马作答。
“你说过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以为你至少会相信我,或者说相信我的为人。没想到,你居然怀疑我……”他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眼底闪烁着光泽,最终一只手抬起,遮住眼睛,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拭泪。
白洛有些动摇了,如果他不是演技卓越,那自己似乎确实冤枉他了。
“我知道你对千影楼发生的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我也一直也在查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希望将所有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可那天不巧我家中有客人,几位远道而来的族中叔父耆老找我议事。我只不过是去千影楼跟叔父道过一声贺,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至于那天发生的事也都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当时我的愤怒肯定不会比你少!我不知道是谁这么险恶用心要在我的店铺里用那么污秽的画面来伤害我最在乎的人!我真的恨不得……”
他说到激动地的时候,挥动着双手,却将头避到另外一边,不想与白洛直视似的。
白洛蠕蠕嘴唇想跟他道歉,可他继续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认为会是我在背后指使。难怪了,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卑鄙小人?哈哈哈哈哈……”
他仰头狂笑了,彻底失态。
周围等候吩咐的下人们都忍不住往这里望来。
白洛看到他微红的眼眶,表情倔强,明明是愤怒,却要化作笑容。
她干咳了一声,端起茶杯,也起身,双手奉上,“顾晏,你别这么激动,我只是把所有可能都罗列出来怀疑一遍而已。并不是针对你,如果我真的认为你是那样的人,也不会直接当面质问了。你先喝杯茶,消消气。”
顾晏伸手一把握住她端着茶杯的一只手,“消气?我真的很生气,气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别人在你眼里,是大英雄,而我只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富二代,跟你做朋友,都是高攀了。”
说着,他眼角有些湿润,白净的脸颊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异常潮红。
随即他松开了她的手,一个转身,快速抹干净脸上的痕迹,又坐回到刚才的座椅上。白洛有些内疚,把茶杯放回旁边的矮几上,几步走到他面前,“我为我的冒失,郑重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如果我是你,估计也会怀疑我自己吧。我只是有些伤心,让你见笑了。”他歪着头,望向一边的池塘,“不怕告诉你,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因为一个女人而这么伤心过。”
白洛皱起眉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弥补我们的友情?你还愿意当我是你的朋友?”
“白洛,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都不止是做朋友而已,只不过你只能给那么多,所以我才不再强求,至少做个朋友也好。只要被你认可,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欢喜。只要你愿意当我是朋友,我这辈子都是你的朋友。”顾晏说完,叹了口气。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不望她一眼,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跟委屈似的。
这越发让白洛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她对男女情爱之事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这类事件。她以为至少他们可以做为同类的伙伴,只要三观一致,做个生意合伙人,长久的合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们有着同样的经历。
可她不想看见顾晏对自己这么执着,她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也不想看到他沉溺于对自己的这份倾慕感情之中,这只是一份没有结果的单相思。她怕自己分不清楚他的善意是来自友谊,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也怕自己偶尔对待朋友的热情,被误解成某些回应,给她跟杨天财之间带来任何不良的影响。
一想到这些事,她就觉得头疼。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能通过数学等式,简单计算就可以得出结果,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她已经跟他说过不止一次,她不可能会爱上他。
如果放在过去,她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躲得远远的,不再跟顾晏有任何的瓜葛,但看他现在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以一种自暴自弃似的姿态,只为了维系跟自己那一层脆弱的友情,连男人的尊严都能放下。
她觉得有些不忍心,不过万幸的是,确认了他跟千影楼的事没关系。
白洛长舒了一口气,也许这样的事情她跟他一样都会经历一次,然后再成长。等顾家议亲的事落定,他身边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许他就会收回心思了吧。
最终她只能寄望于顾晏自己明白这场关系的正确定位,她坐回他旁边的位置,端起茶杯,“那我们以茶代酒,当做言和。”
“好。”顾晏抬起头来,顺着她的话,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