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把杨天昇送回去之后，白洛仍处于半失神的状态。
苏臻才开口道，“至少现在知道了，那位县令夫人也参与其中，不算完全没进展。继续追查也算有了方向，你就别难为自己了。”
“明天我要去一趟顾家。”白洛忽然回应着。
“你去顾家？”苏臻不解，“难道你还打算当面质问顾夫人？”
“不是顾县令家，是顾晏……”白洛说了一半。
其实她冒出这个念头时，自己也吓到了。
县令夫人跟杨家过往从未有过交集，就算有何玲这层亲戚关系，也不过是同族而已。在这个时代，同姓便认做同族，那算起来很多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就连李春花这种上二代直系关系的表亲，都不一定能为何玲切身实地地谋划着。
顾夫人又为什么屡次帮忙，甚至是不择手段。
要知道，这些事情若是败露，可不是光彩的事，很有可能影响她夫君的官威。在打探何李氏时，白洛就查出何姓虽然在汴同一带算是大户，但何玲他们家并不是什么望族，人丁单薄不说，他们家更是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人家自然是跟白洛本尊娘家一样，指望着嫁女能收获一笔嫁妆，填补家用。
谁知何玲却因悲惨遭遇已是不洁之身。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家待不下去了，嫁人无望，才来投奔远亲。
若是顾何氏跟这亲戚有来往，那何玲一早就该先去投奔她，而不是李家。
唯一能让白洛觉得有动机的，倒是顾晏。
如果是他，利用顾夫人的名义，做了一些事情，只为拆散她跟杨天财，倒很像一个心机深沉又有谋略的人能做的事情来。
只是白洛不愿意相信他会这么做，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为了掩盖罪行而杀人灭口，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虽然白洛当初认识顾晏时，就觉得他身上透着一些让人害怕的气息，行事有些太过功利，但他应该不至于连三观都扭曲了吧。
毕竟他跟自己一样是有着现代灵魂的人啊。
“顾晏怎么了？”苏臻追问着。
白洛这才回神，“顾晏……他在城外建了一座别苑，之前邀请我们全家去玩过一次，那几个孩子玩得上瘾，一直吵着想再去。之前便跟他约好了，说明日会去拜访。”说着，她顿了顿，“师父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明日恐怕不行，我打算去一趟沧州，有些事情未了。过些时候再回来看你。”苏臻说道。
白洛不无遗憾，但想起苏臻的身子还未大好，马上又要舟车劳顿，不由有些担心，“你不多休息几日吗？”
“我已经大好，再加上你那药方，我会继续再服用。好歹我也是一代名医，反倒叫徒弟来担心，不是太没面子了吗？”苏臻轻轻一笑，“半年前给你开的药该吃完了吧。”
白洛微微一愣，想起来他说的是治疗宫寒的药物，脸颊微微一烫，“嗯。”
“你体质已经大有改善，注意多加休息，冬日里更要注重保暖。等杨天财回来时，我再替你开另外一服药，再调理上一段时间，就等着好消息吧。”苏臻笑道。
想起他初次替自己看病时，还会因某些隐晦描述而脸红，现在做了师父，这脸也厚了，有这么调侃徒弟的吗？
白洛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已经是孩子娘了，这种事情已经不急了，倒是师父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师娘回来啊？”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苏臻伸手要在她额头上弹一记，被白洛灵活地避开了。
她难得也有反映快的时候，得意地朝苏臻吐了吐舌头。
“好了，不逗你了，我也要去收拾行李。明早走得早，你也不必送了。”苏臻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白洛听他说起离别，心中不禁有所动，勉强微笑，便靠近了一些，“保重。”
“你头发是不是有些长长了？前两天我刚回来的时候，还不见有这么长的。”他抬手捉住她鬓角散落的一缕发丝随口问道。
白洛心中回想，应该是在随身空间里待得太久了，所以自己身体确实是比现世时间多经历过了一年甚至更久。不过她本来就是长发，细微差别一般人不会看出来，只是额前鬓角的散碎头发没有修整，倒被苏臻识破。
“哪儿啊，是今天头发没梳好。”白洛随便找个幌子搪塞过去。
“傻丫头。”苏臻还是用指节在她眉心上轻叩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他指骨很硬，手指温度偏凉，那一下触感让白洛有些失神。
也许是因为前世的她早在长期的学习工作中习惯了孤独，于亲情始终都是单薄的，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性凉薄之人。但在这一世，来到这个时代，所遇到的一些人，让她渐渐重新理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像是重新学习似的。
亲情友情师徒情……其实还有很多值得自己珍视的东西。
她禁不住伸手抱住苏臻的腰，对他的依赖，更多的是一种孺慕之思。
当她看到他因为芥芽毒瘾而痛苦不堪的时候，真是慌了，在随身空间里反复做药理测试的时候，又因为南风复制了苏臻的数据，而出现的一系列反应，更让她担心现世中苏臻的情况。
她真的很害怕，身边在乎的人再离开自己。
于是一次小小的离别，也让她悲春伤秋了起来。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连苏臻也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轻声安慰着。
“师父，你一定要好好的，以后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也不要以身犯险。凡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苏臻看不到她的脸，却听出她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她的担心害怕，让他心里觉得暖暖的。
“嗯，我答应你。”
“明早我要送你，再早也记得叫我。不要不声不响偷偷走了。”白洛努力忍住酸涩，不让眼泪落下来。
怎么越活越倒转回去了，当初杨天财投军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失态过。
也许是在随身空间里疯魔一样的那段时间，让她的心理也变得脆弱了很多。其实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
“好。我会提前叫醒你。”苏臻声音轻柔，像是在安抚着一个孩子。
其实第二天，苏臻特意比计划更晚了两个时辰，让白洛可以多睡一会儿。
白洛送他一直送到城门口，除了在车厢里给他备里一些常用药之外，还添了几件冬衣跟裘皮大氅。虽是过了年，但天气仍带着寒意，白洛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为他考虑周到的这些细节倒让苏臻很是感动。
“回去吧。”苏臻站在马车前，对她挥了挥手。
白洛站在原地，“我看着你走。”
苏臻微微一笑，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着苏臻的马车远去之后，白洛又在城门立了许久，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再也看不见时，她才转身往回走去。
城门附近新开张了一家珠宝器玉店，叫做漱玉楼，一大早就做着酬宾的宣传活动，锣鼓声响，鞭炮不断。还有许多围观的人群，把大半条路都堵住了。
白洛却因为刚刚的送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热闹的人群中逆流而行。
那一抹孤独的身影却落在阁楼上一人的眼内，莫名的妒火燃起。
“公子，掌柜的说舞狮的快到了，请您去点睛应个彩。”顾地从楼下上来时，见自家主子站在阁楼栏杆边上，脸色不太好。
“让他自己做主就好，这种小事不必烦我！”顾晏沉声回道。
顾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沿着人群的边缘朝城内方向走去。漱玉楼面前赠送免费礼物，多少人争先抢后地去赶那个热闹，所以有人反方向而行，倒显得突兀。
“公子，恕小的多嘴，这有的鸟儿天生就关在笼子里，您打开鸟笼，它都不会飞，但是有的是在外头飞惯了，任您准备再好的金丝笼，再精贵的鸟食，它就不愿意在这笼子里待。”
顾地若有所指地说着。
顾晏倒觉得有趣，回头来望着他，“那照你这么说，我还不能养它了？”
“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有人喜欢，便舍不得驯，由着那鸟儿的脾气，让它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剪了它的羽翼……”顾地说到这句话时，眼底露出几分狠意，但明显看出自家公子眉头一蹙，便赶紧改口，“或只是打折它的翅膀，让它记住这份疼，知道谁才是对它最好的人，以后也自然能安安心心地住进这笼子里。”
顾晏久久没有答话，过了半晌之后，忽然开口，“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不想看到姓苏的再出现在尚阳城。可他来来回回，倒还是挺自在的。”
“是小的办事不利，还请公子责罚！”顾地这才赶紧行礼，弯下腰来。
“再多给你一次机会，别再叫我失望。”顾晏接道。
“是！小的明白。”顾地一脸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