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慧不想再理她爹,便抬起双手故意捂住耳朵,假装自己听不见他的唠叨。
苏大夫半年前因寻药草的缘故,跟他们家结缘,还在他们家对面小住过一些日子。她年纪虽小,但因为家中经营药田生意,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人,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公子会像苏臻那样,即使一身粗布麻衣,也依然风度翩翩,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心慈面善。
他于她而言,简直如同神祇一般的存在。
原先她也像她爹想的那样,觉得苏大夫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人,只能把这份心意默默地藏在心底。可是当前日里她亲眼看到白洛“亲吻”苏臻时,才彻底颠覆了自己的想法。连白洛那种已经嫁过人,不知道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都敢染指她心目中的男神。嫉妒是一种毒,已经蚀骨焚心。
白洛跟苏臻正在聊着如何优化药田种植,丝毫不知道此时他们俩的背影已经在一个年轻姑娘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
“因为入冬之后,药草难以种植,又不想让土地空着荒废,便在这段时间囤肥,倒是一个办法,但其实这样容易滋生更多病菌,来年春天时,播种之后,如果没有及时配合驱病害,收成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如在秋冬时,就建大棚,给药草盖间透气的房子,又保暖又可帮助它们过冬。冬天时也可以保持有收益,不耽误春耕的计划。”
苏臻听得津津有味,“这盖房子,盖在田野上,要如何实现?”
“当然不是真正的房子了!将竹子削成筷子粗细的长棍,也可用其它用韧性的木棍代替,看种植面积规划一下,撑起一座拱桥似的形状,再蒙上一层……桐油纸,防雨防风,也要留气孔。”白洛一边说着,一边捡了树枝,在地上画着。
“听上去有些道理,若是能亲眼见上一次,倒真是能长见识了。”苏臻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着她的话,“只不过你说的这种种植方式,是在何地兴盛的?我走遍大余不少地方,却从未见过呢。”
“呃,我老家……很远的地方。”白洛干笑了笑,“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你老家定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苏臻顺口夸了两句。
白洛扯动了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那座钢筋水泥混合的森林,因为工业发达,空气质量跟水质每年递减,雾霾严重到让老人跟孩子都不敢轻易出门。这样的地方,如何算得上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她还记得她的亲生女儿得了那种病时,她亲近一些的同事都在感慨,“如今连孩子都能染上过去在中老年身上才会得的病,你说是不是这个城市都病了?”
往事不堪回首。
苏臻连问了她两声,她才回神。
“啊?你说什么?”
“有时候觉得你很有灵气,聪明得简直让人看不透,可又有些时候你看起来蠢得就跟它一样。”苏臻说着,伸手一指远处蹲在田埂边的一条小黄狗。
那小狗本来趴在田边正百无聊赖呢,看着有人伸手指向自己,歪着脑袋,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有点萌。
这要搁在过去,白洛被人骂是蠢狗,她不马上反驳且怼得对方无地自容才怪,但如今说话的人是自己才认的师父,出于尊师尊道,她也只能自己堆起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笑容,一点都不生气似的。
苏臻见调侃她两句,她也不反驳,越发放肆地伸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叫两声来听听。”
这才把白洛惹恼了,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是那条小黄狗,那师父你是什么?你就是大黄狗,你先叫两声,我好学着啊!”
话音才落,苏臻的手指就弹在她的脑门上。
不等白洛反应,他已经转身朝另外一边去了。
白洛只好气呼呼地跟在后面,“有你这么欺负徒弟的师父吗?”
“有你这样整天气师父的徒弟,就有我这样的师父。”苏臻头也不回地回应着。
虽说苏臻是在府上养伤,其实他身上的毒早就清了,大部分时候是在教白洛一些药理知识,时不时夹杂着一些过去自己治病案例的讲解,用药时注意事项等等。
他将这些经验划分成针对药效的讲解上,实则慢慢渗透了许多治病问诊的门道。
要不是白洛坚持不学医,只学药,估计针灸,诊脉那些,他都打算要教她了。
几日之后,苏臻便正式向白洛辞行,“我这次北上几天,快则一旬,慢则一月余。”
“那不是要到过年了。”白洛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又觉得似乎言多了。
自己跟苏臻只不过是师徒,逢年过节时,他自然该是跟家人一起,再不济也是会去走亲戚的。她才赶紧又加了一句,“你忙你的要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嗯,我知道你闲得没事,那你就把我留给你的那几本书好好看看。想要过个好年,就先读熟了再说!”苏臻说完,收拾了行李,就要走了。
虽然在尚阳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情还未查出结果,但苏臻在外也算是有经验的,白洛也不好表现出太过担忧,只能送到门口,见他上了马车,才涌起些许不舍。
人生不就是不断的相逢与离别组成的吗?
白洛这么安慰着自己。
又过里几天,尚阳城降下今冬第一场雪时,她收到了杨天财的家书。
他已经顺利入营,通过了一系列的考验之后,直接被选拔成为百夫长。白洛望着他写来的信,想象着他在军中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露出微笑来。
也对,像他这种文武双全的好苗苗,进了军中自然会有发光发热的时候。
这个时代投军的普遍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鲜有世家子弟,那种高阶身份进了军营也是自带官阶高高在上的,像杨天财这样能吃苦,又有曾在边境与北齐势力抗战多年的实战经验,而且熟读兵书,人也不蠢,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肯定会有出头的一天。
想到这儿,白洛不禁失笑,她对杨天财的盼望,完全是按一个母亲的心态。
正常妻子,不该只是期望丈夫早日归来吗?
可她却对他的归期没有过大的指望,倒只是盼着他能上进,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发挥自我价值。
他在信末,这样写着:“入冬之后,天气虽然寒冷,但身上穿着洛儿亲手准备的冬衣,暖在心……”
白洛很是惭愧,那几件冬衣,除了有一件出自杨思绣的女红,其余的都是她在成衣铺里买的。她那针线活儿哪见得了人啊。
最后一行,苍劲有力的笔锋写道,“昨夜梦中仿佛又回到尚阳家中,你就躺在我身侧,醒来之时枕旁仿佛还有你的余温。大军两日后起拔。你收到信时,我应已在北上的征途,又有数月通信不便,唯以寥寥数句寄托夫之相思,万望珍重。”
情丝缠绵,让白洛也心湖荡漾了起来,想着他是否一切都还好。
她只是不太习惯,一个人怀着思念。
接下来的日子,白洛过得并不太清闲,除了料理家中俗务之外,之前答应里顾晏,继续跟千影楼合作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为了不引起外人怀疑,她一方面在城外租了仓库,运送干料的车夫每一批都不同,保证秘密不会有泄漏,而另一方面在城内他准备实施自己的收购计划,便从霜花巷开始。
虽然白洛不是做生意的料,但她愿意学习,为了更长远地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能够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必须付出努力。
本来她也可以走走捷径,去请教顾晏。
可是对顾晏,她依然有一丝的防备,毕竟随身空间这个秘密,不能随便泄漏给别人。单是上一回贩售大量高品山参,就已经让顾晏对她的货源很是怀疑了。只不过后来,他并没有深究,算是白洛的侥幸。
而且白洛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自己独立解决所有的问题,要是请教顾晏,说不定会承他不少人情。这欠钱好还债,欠下人情,日后也是麻烦。
这一日,白洛去千影楼交货的时候,就听说了顾家的喜事。
掌柜的顺口跟白洛提起了东家最近议亲的事情,据说是南镇郡城庞家的嫡女,庞家是本郡的大户,跟霍家还有姻亲,族中也有亲戚在京为官。
这门亲事,据说是顾家几位叔伯以及顾晏父亲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看起来是八字已经落下了一撇。
白洛一边听着闲聊,一边在想,顾晏的年纪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也不算小了。他大概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晚婚的理念太过执着,所以才一直拖着婚事。如果他这个时候成亲,倒也是好事。
到时候她跑生意时,不用跟他打照面,也免得老觉得沾了他的光。
“那到时候,我可要跟你们东家讨杯喜酒喝了!”一番念头一转,白洛发自内心的微笑祝福,跟掌柜说道。
掌柜也跟着笑着点头,正笑呵呵的,忽然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白洛正在疑惑呢,就听见顾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成亲,你当真就那么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