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侧妃一点也不慌张,倒是很淡定地回道,“姐姐这话问得有些奇了,方才在席间,妹妹不是跟你告退,说要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要为殿下亲自献舞吗?”
当然她是在撒谎,可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交换眼神之余,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好事者小声跟旁边的人透露风声,“你们恐怕不知道吧,这位侧太子妃以前是名舞姬,太子殿下就是被她的舞姿吸引,才带她入府。”
“难怪我瞧着眼熟,怕是曾经也有缘欣赏过……”
这种风言风语像是燎原之火一般在人群里散播开来。
太子妃气得脸色发白,捏得指关节在长袖底下咯咯作响。
她原本就忌讳太子弄了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入府,而这女人却丝毫不知自重,反而还要在人前刻意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自己以前是个什么货色。太子妃娘家是何等尊贵,祖上还出过异性王,虽未皇族,子孙不能继承王爵,可也是大余朝百余年来除慕容氏之外最为显赫的人家之一。
如今她居然要跟一个舞姬放在一起被人相提并论。
一时,太子妃也气糊涂了,并未辩解侧妃方才偷偷离席,根本没有跟自己打过招呼。
人群中的流言传播到一定程度,就已经演变成太子妃善妒,故意叫侧妃难堪。
这时,恰逢太子从偏殿的内室里出来,一见侧妃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而另外一边太子妃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太子慕容常根本问都没问,就让太子妃先回去,然后吩咐侧妃带所有女眷去东暖阁里稍作休息。
如此抬举,便是叫侧妃做了东宫女主人似的。
“殿下!方才的事……”太子妃刚要开口辩解,却被慕容常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太子妃何其聪明,往日里太子对自己多有不满,都绝对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半分来。众人眼中,太子与太子妃不说恩爱,至少也是相扶相持,互相尊重的。
此时此刻,太子妃纵有千般万般的委屈也只能默默吞下,在太子发明火之前带着最后的尊严离开。
眼瞧着这位不入流的侧妃娘娘抬着下巴,使唤婢女在前面带路,英王妃纪氏恨得牙痒痒,但却又不得不顾忌身份,不能上前跟着自家表姐多说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回身跟自家王爷告退时,连说了两遍,却不得回应。
这时,她才发现英王似乎在出神,根本没有关注到自己这边。
最后还是英王身边的人提醒了,慕容靖才转过头来回了一句,“你去吧。”
英王妃绞着帕子跟着女眷的人群去了,虽得婢女安慰,“王妃莫多心,定是昭月公主刚殁,咱们王爷才有些心思不宁。”
可英王妃总觉得慕容靖是在望着别的方向,担心的也是别的事情。
这些都是她身为女人的直觉。
直到后来,慕容靖在剩下的男宾人群里看到了杨天财的身影,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去做了什么,但看到他一脸淡然平静的神情又回来了,慕容靖觉得白洛应该没事了。
在随身空间里,白洛吐了几回,觉得自己快把胃液都要吐出来了似的。
苏臻拍了拍她的背,“行了,先这样吧,你去喝点水,再休息一会儿,稍后再做个测试。”
白洛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虚弱地说道,“你不是说刚才没检测出来我身体里有……有虫子吗?为什么还要……”说着,她自己又一阵觉得泛恶心直想吐。
“你走之后,我反复查看过那次监控视频,翻查记载,搜索数据库,对比各种资料,才发现那个东西不叫虫,叫蛊。我的傻徒弟,解蛊,没那么容易,而且顾晏给你下的是子母蛊,你看你这回进来再见到我,又不记得了对不对?是因为他再一次操纵了你体。内的蛊,将你再次洗脑。长此以往,你怕不是变成痴傻,就是整个变成活死人!”
苏臻严肃地说着,“虽然我现在办法跟你到外面去,但这一回,一定要把你治好,我才能放心!”
虽然白洛已经没有以前的记忆,但见他如此慎重,不由得感慨,“没想到你居然为我做了那么多……”
苏臻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用指节敲了一下,“我是你师父,不照顾着你,谁还照顾你?”
白洛疲倦地笑了一下,“谢谢。”
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我现在一直待在这里,外面的事情没关系了吗?”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沐浴时,有人进来,她刚要去查看就闻到一股异香,身体不听使唤,在片刻之间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觉。
不过她确信对方是个女人,因为后来被那人拖着往浴池里丢时,她碰到了对方的身子,是轻薄柔软的纱衣,还有对方身上很特别的香味。
“这间屋经过了特别改造,时间维度跟外面不一样。”苏臻解释着,见白洛有些迷惑,又补充道,“简单来说,这里过上好几年,在外面现世中顶多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不是说这里是我的随身空间吗?”白洛好奇地问道。
“我虽是你的师父苏臻,但我也有着另一个人的记忆,他叫做南风,曾经是这个空间的管理员。这些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如果那时你还有兴趣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你中了蛊毒的问题。”
“南风?”白洛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苏臻虽还是微微笑着,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恢复自然,“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让我再查一查。”
东宫里的欢宴匆匆结束,以一场突发的悲剧告终。
公主府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驸马文皓随下人一起赶了过来。
文皓一脸沉静,却少见悲伤。
座中不少人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小声议论着,“瞧瞧咱们这边当年的新科状元,高中之日风头无两,有皇上御笔钦点的荣耀,又有昭月公主下嫁的福气。京城内谁不羡慕,可这风光背后,又有谁知道藏了多少龌龊?”
“听说昭月公主今日是跟几个侍从一起去西郊骑马打猎,前几日的围猎人家没有尽兴。”
“什么侍从,那是男宠!其中一个是晓月楼的小倌儿,你们知不知道这晓月楼真正的主人,其实就是昭月公主。”
“晓月楼?你是说安华坊里只接待女客的那个晓月楼?”有人咋舌。
“不然呢,京城里哪儿还找得出第二个晓月楼来。”有人不屑。
“文驸马之前与在下于太学监有过几面之缘,温文君子,谈吐儒雅。恐怕也是不能忍受自己妻子背着自己做下这等事情吧。”有人惋惜。
“他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受皇上器重,其中有多少是他真材实料,又有多少是他这位贤妻的功劳。戴多大的帽子享多少福,各人自有命数罢了。”有人幸灾乐祸。
两个时辰之后,东宫管事才出来,转达了太子的意思,“今日之事,我家殿下向诸位大人致歉……”
一群人赶紧摆手客套,“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如今真相已经查明,嫌凶在逃,太子殿下已通知大理寺并京城守备营,一起彻查。耽搁了诸位大人许多时间,改日必当再次设宴以谢。”
说完之后,殿门口的带刀侍卫就已经撤走了。
隔着人群,杨天财朝着英王那边点头示意,也先告退了。
众人陆续都离开了东宫,英王的马车出了未央门之后,慕容靖便吩咐车夫先送王妃回府,而自己改骑马。他们在正德楼前看见了将军府的马车,岳霖得王爷的令赶紧追上去问问情况。
谁知马车里是空的,车夫才回道,“我家将军说有事要办,已经先走了。小人也不知将军去了何处?”
慕容靖得到消息,轻叹了一口气,“也罢,随我入宫一趟。”
皇嗣出事,且还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女之一,虽然昭月公主这两年来办了不少荒唐事,可余皇对她的纵容也召显了待她不同。如今人是在东宫里殁了的,太子一定先派人去汇报了,这件事若是没有第三人在场,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又被利用成什么样。
所以,慕容靖此刻也没有旁的心思去推敲杨天财到底去了何处。
而此刻的杨天财已于无人后巷里,开启了密钥,进入随身空间。
他本来以为苏臻会有办法治好白洛,可没想到苏臻一筹莫展地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便没再说话了。
“苏大夫,洛儿她……”
“我已经用低温休眠的方法暂时缓解她蛊毒发作,但她身体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而且……”苏臻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十分为难。
杨天财追问道,“而且什么?若有任何难处,大可以直言相告,我定当想尽一切办法替你办妥,只要能救她!”
他眼中的炙热让苏臻叹了口气,“她有身孕了,你可知道?”
“当真?我本以为……”本以为是顾晏信口雌黄来激怒自己的,没想到白洛真的有了身孕,只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时候。杨天财瞬间能够理解苏臻的为难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