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财沉默片刻之后,对苏臻说道,“还请苏大夫尽力一试吧,若有什么风险,孩子可以不要,一定要先救白洛!”
苏臻凝重神情,对他点了点头,“其实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跟你讲讲她中蛊的情况。”
杨天财认真地听着,就如之前他向苏臻细心请教心肺复苏人工呼吸的法子一样。
他也知道如今眼前这个苏臻,肯定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了,但只要他还承认自己是白洛的师父,愿意替她解蛊解毒。那他就是苏臻,别的,杨天财也不会再去想了,只有信任。
现在的苏臻其实是系统用当初南风离开时存储在这个空间的数据记忆复制出来的一个拟生人,而这份数据也包含了南风留下的一小部分关于白洛的印象,以及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有现代意识,亦有传统医理学识,能用更开阔的思维看待病症,所言所想,都极大地震撼了杨天财。
从起初听得懵懂,到后来醍醐灌顶,再连声道谢。
杨天财道,“不如就按第一个方案试试,我若有消息便回来与你会合。”
“嗯,我的意思也是先试第一个方案。你且去吧,白洛在这里很安全,暂时不会有事。”苏臻应道。
至于这个暂时是多久,其实苏臻也不敢保证。
杨天财离开随身空间之后,径直回了将军府。
原先安排监视顾宅的人送回了消息,顾府已经被太子的人重重包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而且顾晏本人也一直未从东宫回来过。
说来可笑,顾晏本以为强行把白洛带走,甚至不惜用蛊毒操纵她,就能得到她了,还明目张胆的带着她去东宫赴宴。如今却因为戕害昭月公主的罪名被安在了那位“顾夫人”身上,连累得顾晏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正在杨天财准备再安排一下,好执行跟苏臻商议到的方案一时,就见黄韵从外面进来,先行了一礼,才开口。
“将军,莫冉他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今日早些时候才发现,他前日出府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而且他的东西也收拾干净了。”黄韵声音里有着强忍的颤抖。
杨天财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回道,“你先下去休息吧,不要多想,我会再派人城内城外多去搜看看,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黄韵眼神黯淡,“他回不回来,其实都不重要了,先前他还说自己有个徒弟不知是否落在太子手里,拜托将军与夫人去查。我看这件事八成也是假的。眼下,将军不如将所有人手都集合,先将夫人接回来为要。”
“白洛的事你也不必担心,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是身体不适,不方便移动。莫玉初此人出尔反尔,至少也要将他抓回来,好给你个交代。”杨天财说着,看见黄韵的神情不对,便止住了话头。
黄韵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却因为杨天财最后一句话而终于崩溃,眼泪决堤。
杨天财见不得女子落泪,便上前想安慰她几句,还未来得及出声,黄韵就低头抵在他肩头,浑身颤抖着,继续无声哭泣。门口有下人本是进来奉茶,远远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退了回去。
杨天财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底下人有过多误会,就扶着黄韵胳膊,跟她拉开了距离,将她扶到一边的椅子坐下。
“我知你最近操劳辛苦,为府里的事情担惊受怕,自己也是……倘若莫玉初找不到了,你这孩子将来生下来也可以在这府里养着便是了,日后不管他是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得到如思绣文昭一般的照顾,保他平安长大。”
“这……”听了这话,黄韵瞪大了眼睛,眼泪都被惊了回去,一时忘记再哭泣。
杨天财继续说道,“白洛一直视你为姐妹,对你信任有加,我也未曾把你当奴婢看待过。你是从英王府里出来的人,本来就对我们一家有恩,自不必再见外。如今虽是多事之秋,只盼一切苦难早日结束,我还有事要外出一趟。你就早些去休息吧。”
说着,他轻轻笑着,“莫要再哭了,我认识的黄韵,从来都是坚强勇敢,果决干练,眼泪不适合你。”
黄韵长舒了一口气,望着杨天财离去的背影,久久心情不能平静。
她确实差点对莫玉初动了情。那个男人说会为她改变,会为她放弃以前,重新开始,会跟她长相厮守,可一切不过是晨霜朝露,转瞬即逝。从白洛再次回来那一刻,她就明白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改变过,依旧跟他过去的那些阴谋牵扯不断,虽然他给出了各种解释,但却连自证清白都懒得费工夫,干脆逃走,一了百了。
而相比之下,杨天财对待白洛,从未变过,即使白洛不记得他了,甚至像看一个仇人一样挣扎着想要冲他身边逃走。他都依然一心牵挂着她的一切,甘愿默默地在背后关注,等待。
这样的男人,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吧。
黄韵悲哀地想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东宫内院,一间无人看守的殿宇中,顾晏站在书架前面,随意翻看着上面不知摆放了多久的典籍。
蛛网跟灰尘占领了绝大部分的地盘。看来这地方是主人家常年不会来的地方,所以奴仆们偷懒,只把靠着门口的位置打扫得干净,而像这种深处一些的摆设就全部露馅。
“公子看来心情不错,不像是外面传言的那般……”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顾晏把手里的书卷放了回去,溅起扬灰,如烟如雾。
“慕容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才将我软禁于此,你以为他现在真敢对我下手吗?”他的声音里透着自信,比起昭月公主之死,他关心的是白洛到底是跑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至少他能确定白洛还活着,他身上的噬魂蛊还依然活跃,母蛊能感应到子蛊的存在。
不过昭月公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宫里,且不说到底传到皇帝耳朵里的事情本身是个什么模样。
一国的公主因其丧命,没有杀他姓顾的全家,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看来公子是不打算走了,那属下也不必出现……”
那身影像是打算隐去。
“慢着!你出去时,替我办一件事。”顾晏唤住了他。
那一夜里,东宫合宫上下气氛极为凝重,太子入宫,整夜未归。
太子妃辗转反侧,久不能眠,直到天边泛着青白时,才有些困意。
黎明前夕,杨天财一身青灰色常服潜入东宫,如入无人之境。他俯身落在屋瓦之上,静静等待着巡逻侍卫走过,才运轻功到了下一个屋顶。
这个时辰,是值夜侍卫们最后一个时辰,也是最疲惫的时候。而且前一天内东宫事多人多,下人们都折腾得不清,就算有早起的人真的听见屋顶上有些什么轻微的响动,也不会抬起眼皮多看一眼。
杨天财事先已经研究透了整个东宫的地形结构,分析了一下关押顾晏的几处地方,只要一间一间地寻去就好了。是否有人在里面,他只消在墙头上看上一眼就能清楚,整个排查的过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苏臻交代过,顾晏下蛊时给白洛下了一种,给自己也下了一种,其状一小一大,这很有可能是古籍里记载的子母蛊。若是要解蛊,若能先从母蛊着手,倒有七八成的机会。
他能下蛊,想必一定是熟知了这其中的法门。
只要将他本人带回来,严加拷问,不信就找不到办法。
以前杨天财迟疑下手,不过是因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顾晏下的手,如今连复生的苏臻都肯定了是他。那杨天财便不再有任何顾虑,哪怕顾晏如今是太子的人,他也要将人带走。
因为剩下的那种方案,他实在不想用。
这间院子地处东宫最西侧,不大不小,院门外有两个侍卫,一坐一站,甚是疲惫,而院内,主屋房门大门,其余侧间门窗紧闭。院内不见任何仆役也几乎没有动静,杨天财心道,看来就是此处了。
正当他打算沿着院墙,翻到院中屋脊上时,瞥见自东边长廊曲桥有人影往这边来了。
这个时辰,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他先趴低了身子,暂且观察看看。
是一个提着食盒的婢女,过来跟两个侍卫说道,“侍卫大哥辛苦了,这一夜守在这里,着实不容易。眼看殿下就该从乾元宫里面圣回来了,还请二位再坚持一会儿,过多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换班了。这点心意是我家娘娘派奴婢送来的。娘娘为了公主的事情彻夜难眠,只想着为殿下分忧,照看好府内的琐事。”
“娘娘真是用心良苦,我们哥儿俩做的也是本分,不必如此。”两个侍卫说着客套话。
那婢女神情却微微一变,“怎么两位大哥是不愿意承我们娘娘的情吗?还是玉芳殿的那位,才是你们心目中的主子?”
玉芳殿里住的是太子妃,这婢女是侧太子妃身边的人。
那两个侍卫倒抽了一口气,如今谁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宠的人,东宫上下无人不知,他们也不好触自己的霉头,只好笑着把食盒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