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将白洛从地板上揪了起来。
“放开我!”她的嗓音嘶哑,叫不出声音来。
背后那人搂紧白洛,不许她挣扎。
那人身上的气息,白洛不用回头就猜出了顾晏。他定是从外面进了这舱中的暗门,专程过来要带自己离开的。她如何能走,外面就是杨天财带来的人马,他们正大光明地在这里搜查着,不管以什么名目,只要把自己搜出来,就可以带走了。
顾晏跟太子的身份肯定不愿意暴露,所以才行事诡秘。
“我不走!放手!”白洛一口咬在了顾晏的手上。
可她的力气太小,就算是狠命下口,顾晏仿佛不知疼似的。
“乖,一会儿你就是我的人了。这个时候别再闹了。”他明明是用温柔的语气说话,却让白洛毛骨悚然。这也是她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顾晏于她,简直就如同一个魔鬼,从地狱而来,要将她拖进地狱里去。
即便她再奋力反抗,可还是被顾晏拖着下了暗格,沿着狭窄的楼梯,一直往下。
原来这外面已经是深夜了,只因为之前都是灯火的光明,让她误以为现在还是白天。等到了后船舷时,她才看清周围,到处都是湍流昏暗的江水。追击的船只是靠着船头的方向,而此刻顾晏时打算带她坐小船离开。
这条船体至少有数十丈长,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那边在火把之下的人影,却喊不出声来。
再加上船尾无光,他们这里漆黑一片,中间又有人拖着杨天财他们,好给顾晏制造机会带人离开。
白洛被他轻易地拖行了一截,她不甘心就这样跟着顾晏离开,任凭他摆布。周围一股烧焦的气味,还有一些让人几乎窒息的恶臭。
她想起之前听到的话,船尾曾经发生过一小起火灾。
这时,白洛的目光落到甲板上一面铜锣上,也不知道是谁随意扔在船舷边的。她趁顾晏正吩咐下人准备好小船之际,伸脚用力踢响了铜锣。
铛的一声金属撞击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船尾有声音!”
杨天财他们顿时像是得到了信号,朝着这边来了。
顾晏急了,伸手砸向白洛的后颈。虽然白洛努力避开了他的攻击,但肩头上还是被他重重地用手刀砍了一记。她身子一晃,沿着船舷就往下翻倒去了。
顾晏要伸手去抓她时,一支箭矢飞了过来,瞄准的是他的手。
他不得已只好缩回手去,白洛就在这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掉下巴川的水中。
一队人马正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而同时那边有个人影也跟着跳了下去。
虽然只是身形相似,但杨天财的心中莫名地慌乱,他不敢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只交代了肖江带人继续搜查,自己就跳进水里,奋力向水中的人影游了过去。
十二月的江水,寒冷刺骨,若真是她,怎么挨得住。
白洛身体早就麻木了,只是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时,阻止了她的下坠,揽住她的腰,带着她浮向水面。她隐隐约约,残留的意识能感觉到那个人火热的躯体正温暖着自己。
等到周围可以呼吸到空气时,她听见他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洛儿!洛儿,你怎么样了?洛儿!”
一个大浪打来,她被他紧紧地搂住。
冰冷的水铺天盖地地卷住了他们俩,急流将他们冲向更远的地方,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白洛的意识慢慢模糊,哪怕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回应着他的声音,可所有的记忆还是像泡沫一样破碎消散。
等到白洛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农家小舍里,床板上的被褥虽然布料有些陈旧,但却干净还透着些淡淡的草药香。
“洛儿,你醒了!”一个眉目玉刻一般的男子坐在床榻,温柔地望着她。
“你是谁?我在哪儿?”虽然他神情温和,但白洛却迟疑着,往后缩了缩,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看清楚啊,是我啊,天财!洛儿,别怕,已经没事了。你们都没事了。”杨天财无比耐心地安抚着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你在说什么?什么洛儿……我……”白洛努力回忆着,可对于自己的过去,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的意识像是被人揉碎了,所有的记忆都破裂不成片段,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事。
这种混沌无助的感觉,让她抱紧了脑袋,崩溃着尖叫了起来。
“洛儿!”杨天财也束手无策。
这时,南风在外面听到了声音,赶紧进来,“让我来看看!”
杨天财让开了身,南风几步走了过去,将一袋香囊递到白洛旁边。
香囊中是一些宁神静气的香料,能让她的情绪稍微安定一些。
白洛看到一个新的人影,松开了手,缓缓打量着对方。
“呼吸放慢一些,没事的,我们没有恶意,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南风轻轻说道,语气同样温和。
杨天财蠕蠕嘴唇,想纠正一下南风的说法,但是看见白洛惊恐的眼神,他又不忍心一下让她再受任何刺激,只好小声问道,“苏大夫,这,这就是你说的中了无忧散的症状?”
“对,如今只有找到莫玉初,问清楚他给白洛配制这一份里,究竟用了何料又是何分量,才能调制解药。否则差之毫厘,对她而言,都是剧毒。”南风回头,对杨天财解释着。
白洛平静了许多之后,想要坐起身来,身上的伤却疼痛难忍,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洛儿,我扶你。”杨天财余光看见她的动作,伸手打算扶她时,却被她避开了。
南风转身将旁边的靠枕垫到她背后,不等她反应,就抓着她胳膊上无伤的地方,将她整个人提上来一截,好靠在靠垫上。
“过去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了吗?我们俩,你也不记得了吗?”南风指了指旁边的杨天财,问她。
白洛皱紧眉头,深深回忆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想到,只能缓缓摇头。
“没关系。你是中了一种毒,我会找到解药,替你寻回所有的记忆。”说着,南风起身,望向杨天财,“还是照你的这法子,先不要让她接触过多的人,我会在两个月内赶回来。外伤的药就按我留下的方子……”
南风细细嘱咐了一番,杨天财道谢,他却回头看了白洛一眼,“不必谢我。她也是我……的徒弟。好好照顾她!”
说完,南风就离开了小屋。
杨天财把内服的药端了进来,不禁在心中叹息,也许她忘记一些事倒是好的,至少不会记得他们的孩子,还未出世就已经……
“洛儿,来把药喝了,你身上的伤才能快些好。”
白洛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叫我洛儿?我们以前认识?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着急,我会慢慢告诉你,你身上现在有伤,需要多休息,先喝药吧。”杨天财无比耐心地说着。
三天前,他差点以为她永远不会再醒来了,直到南风接到消息,赶了回来。
这次的事件,无意之间让他们搜查到慕容常的行踪,虽然很多东西随着船只落入水中,但杨天财当机立断让人打捞了上来。
原来,太子一直跟边境的恣意楼有关,不仅通过那里传递军情机密,还大量敛财,将各地官员的进献,通过赌坊的形势囤积之后,洗钱转入自己的私库。
杨天财将所有证据整理之后,呈交给了英王。
加上这段时间北齐作乱的规律,分明就是我军中又内鬼,把边防布置都透漏给了敌军。
这几项罪名虽然不能直指太子,但也已经让其受到重创。余皇在朝堂上大怒,将太子慕容常幽禁于东宫内,还命人清缴恣意楼的势力。
虽然杨天财奉命前去时,恣意楼已经人去楼空,但在一处暗室里发现了一些没有带走的卷则,其中还有一些与北齐来往的密函,带有印鉴的书信。
这些内容足以表明当年诬陷献王谋反之事,全是太子慕容常授意,效力于他东宫的几大要员执行。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连余皇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英王与几位朝中元老联名上书,请余皇彻查此事。
后,大理寺与刑部协同英王,共理此案,彻底翻查当年献王谋逆之案的来龙去脉。
而杨天财在巴川临西的一水寨中,化身为普通的农夫,日夜照顾着爱妻,仿佛已经与外界脱离了干系。军中要务也交由副将打理,除非急件,否则他都不看。
一个月来,白洛总算是认回了自己的身份。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望着这两个字,既熟悉又陌生。
说来也奇怪,她认识大部分的文字,可以自己看书,但是却想不起来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懂得日常生活的技能,会煮饭做菜,洗衣叠被,但是却记不住面前的人。
“你真的是我的相公?”白洛忽然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