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白洛的,是个年轻的校尉,追问道她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个时辰还在营地里。
白洛支支吾吾说自己拉肚子,解手回来大家已经不在了,自己真的不是打算逃离大营。
她这副漏洞百出的模样,那校尉冷哼了一声,“你这贪生怕死的模样,老子一眼就看出你想当逃兵!”
旁边立刻有人说道,“苗校尉,这小子肯定是新兵营的,大军才走不久,不如由属下将她押送过去吧。”
那校尉忽然眼珠一转,回道,“不必了,钱阙你去跟封教头说一声,我押逃兵追大部队去了!”
这年轻的校尉本来对第一次安排,没把自己算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好歹也是武将世家,虽然到他这一辈,是单传独苗,但他也想像父辈那样在沙场上奋勇杀敌。
这孩子实在不懂这是他那寡母去求了兵部尚书,才将他从先发部队的名单里给剔出来的,还兴冲冲地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带着乔装的白洛就上路了。
白洛是知道杨天财治军虽严,却也有宽容的一面,即使是出现了逃兵,只要能及时返回队伍里,可以免除处罚。而且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撞上一个急于想上战场的小将。
这苗校尉还嫌白洛瘦小,腿脚慢,干脆安排了一匹马,二人共乘,便这样出发了。
马鞭甩得响,马儿跑得快。
前面苗锦新大声吼道,“抓紧些!你要是从马背上滚下去,老子可不会下去捡你!”
白洛被颠得都快吐出来了,只能抱紧苗锦新的腰。
两人一马追到夜幕降临时,总算是赶上大军。
在临时扎营休息的地方,苗锦新先下了马,去找熟悉的将帅,顺便找人安置白洛。白洛跟着他跑了大半天的光景,下地时第一件事情就没忍住,冲到一棵树下干呕了起来。
由于她没吃什么东西,呕了半点,啥也没呕出来,只是觉得难受。
苗锦新骑马骑惯了,只觉得这新兵也太娇气了,过来就揪住白洛的后领,打算要给她点教训。
结果就被巡视的肖江给喝住了,“苗校尉,你不是留守大营吗?怎么会在这里?”
白洛听到肖江的声音,赶紧低下来头,装作行礼。
“有个新兵蛋子,错过了大军出发的时辰,属下这不是给押送过来了嘛。”苗锦新呵呵笑着,赶紧拉着肖江悄悄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扯着他到了边上去了。
白洛微微有些意外,明明是这个校尉认定自己是逃兵的,这个时候不但没举报自己,反而还帮自己打遮掩。虽然一路上他骂骂咧咧的,好像也不算太坏,这样也好,避过肖江,她就以小兵的身份混在大军里。
现在才刚启程,谁知道杨天财身边有没有细作,会随时汇报消息回宫的那种,她还是谨慎一些得好。
“笨手笨脚的!生个火都不会!这种湿树枝怎么点得着?”只听不远处有人大声在骂人。
白洛回头过去看到一个跟自己一样新兵打扮的人,唯唯诺诺低着头,只能应着。骂人的似乎是个百夫长。这个时辰,他们都是快速行军赶了一天路,准备生火随便吃些干粮,喝口热汤就歇息了。
如今大军开拔之后,每天要走多少路都是规定好了的,只能多不能少,否则不能按时到达边关,是要受军法处置的。这一点,白洛隐约听说过,所以百夫长因为一点点小事发脾气,她也能够理解。
生火这种事,对于刚入营,一直只接受武力训练的新兵们,尤其是京畿一带生活还算富足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平时都是用干柴直接添灶,哪里知道野外的区别。
白洛赶紧几步走过去,自告奋勇拦下了这个活。
天黑人多,也没有人也仔细辨认她是否是生脸孔,在重新捡柴火的时候,她还顺便采了一点野菌子,清洗处理之后,炖煮了一大锅菌子汤。
才做好,那香气便飘向了大半个营地。
果不其然,她当场就被那个百夫长给推荐进了伙头军。
那个大汉拍着她的后背,哈哈笑着,“小子,大哥是救了你一命,你这小身板真到了前线怎么经受得住,有这手艺还是留在后方给大伙做点好吃的,养好了精神头好去卖命啊!”
他的语气也不是瞧不起人,白洛赶紧道了谢。
这不是逞能的时候,白洛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没有怀疑,不过她并没有跟集体训练过,到了战场上,鼓点不懂,信号不明,阵型变幻更是不知道,当然不能混在前线的军队里,留在伙头军里也算是发挥了自己的特长。
接下来的几天,白洛跟着大军行进过程里,跟身边的几位混熟了。
伙头军里负责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精瘦的汉子,听说他原先就是个厨子,十一二岁便在酒楼里帮忙做事了,后来年纪大了,被推荐入伍,便做了伙头军,有过好几次同大军出征的经历,也算是个老兵。
听说他本名叫孙兴泽的时候,底下人多叫他孙老大,白洛下意识脱口而出,“猴哥?”
旁边的人觉得奇怪,“你说啥?”
“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孙老大的名字挺不错的。”白洛干笑着。
因为她资历最浅,平时安排给她的多也是些体力活。他们这一支伙头军一共也就二十多个人,却要负责同行的五千多人饮食。
而听说如今先头军只有五千多人时,白洛震惊了,她原先在宫里得到的消息,是杨天财带着三十万大军出征,怎么现在只有五千,那打毛线啊。
分来跟她一起干活的一个又黑又胖的小子叫李同福,绰号叫壮壮,另外一个白白净净,高瘦高瘦的小伙叫蒋咏,因为他面相阴柔,平时说话声音又极小,周围的人都戏称他做蒋公公。
大军休息时,他们就出去抬水了。
几次白洛拐弯抹角打听着其他部队的情况,“不是说咱们这回三十万大军出征吗?怎么现在才就咱们这些人?”
“你是不是傻啊?哪儿能三十万,那是给小小魏贼说的。京郊大营总共也才三万兵力,这回还有两万多早就被调到北岭一带以作后防,至少两个月后才出发。跟咱们会合的是驻扎在汉水驿的八万大军,不过这也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不过我听说啊,那个汉水驿的赵统领似乎跟咱们将军还有些过节,不知道这一回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情?”
“有过节?为什么呀?”白洛一脸好奇地追问着。
“赵统领的妻弟是当年废太子举荐过的张姓将军,原本跟谢九黎驻守北境……”李壮壮打开了话匣子。
但听到谢九黎的名字,白洛就想起来了,这是杨天财刚重新投军之后遇到的事情了,谢张二人在北境驻军以权谋私,还勾结北齐。最后事败,一个被斩首,一个被流放,后来也病死在流放之地。
原来这梁子就是这么结下来的。
不过人也是怪,明明是姓张的,人品败坏,仗着有靠山,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摆出官威,正事不干一件,只管中饱私囊,被正法之后,却要怀恨于别人。再说了,也不是杨天财举报他的,那个时候,杨天财自己也只是个校尉。
但就是因为那时的杨天财曾在张远山的麾下,而如今张远山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杨天财却步步高升,甚至还得了御赐的侯爵。云泥之别,如何不叫人嫉恨。
白洛叹了口气,才问道,“李大哥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事的?”
李壮壮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我给那些大人们送过饭菜,时不时也能跟他们身边的人聊一聊,对于朝堂大事,军中将领,也算是有些了解。”
而一旁的蒋咏始终不发一言,白洛刚想问问他是不是有别的看法。
只见李壮壮伸手捶了蒋咏一下,“蒋公公,等日后你真的入了宫,服侍在贵人身边,消息肯定更灵通。”
也不知李壮壮这句到底是真心的还是揶揄,可白洛明显看到蒋咏听到他叫自己公公的时候,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白洛才赶紧打圆场,“蒋大哥,李大哥,咱们还得担几桶水回去?”
“哎,这个水不是重点,一会儿你负责把汤煮好就行了。”李壮壮的话头才被移开。
后来等到只有白洛跟蒋咏两人的场合,他们在附近水域清洗着炊具,白洛偷偷看了看蒋咏。也许是她前世从事教育行业,对人的心理变化也很是关注,在这种集体环境里,一个人长期受着精神压迫,不好好纾解,很容易出事的。
她确实是有些为这个人担心,才安慰道,“蒋大哥,下次他们再那么叫你的时候,你应该直言,请他们住口!”
蒋咏本来正低着头做着手里的活,听到白洛这话,有些发愣,然后才讪讪道,“若真是我说一两句,他们就不那么羞辱人的话,也不至于……”
说话之间,蒋咏白净的脸颊上已经泛起红晕来,白洛知道那是因为心情激动,想起那些不快的事情了。
似乎在白洛的概念中,古往今来,男子都很介意自己那方面的能力,总是被周围的人戏称公公,这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简直是扎心的玩笑。更何况,蒋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子,且他本来性格就内向,这得对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