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便要迎来了三年一度的科考,虽然没有杨天财这武侯的事,不过公爹杨致武特地早早从尚阳老家寄家书来,嘱咐一定要让杨文昭去试试看。
杨文昭头都大了,却又不得不开始准备着去考场脱一层皮。
那一段时日,白洛也特别烹制了许多滋补的药膳,给杨文昭补充营养。杨思绣在她的鼓励之下,也开始参加多多以公主名义开设的一些贵女诗茶花会。
孩子们渐渐长大,多了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活动。
白洛大部分时候都在府里,自然没留意到外界的一些风言风语。
直到那日,她派去给城郊庄子里送些备产用品的小厮惊魂失措地回来回报说出事了,白洛才意识到,原来平静美好的生活并没有真正到来。
彼时杨天财还在军营中,未归来。
白洛自己带着人策马去了庄子里。
那地方本来就在城郊,比较偏远一些,平日里也不会有太多过往的行人。白洛的人马到了庄子门口时,便看见之前运送东西的马车还停在门口,车夫面无人色地蜷曲在旁边,都吓傻了。
白洛才一下马,就急急推门前去,底下的人拦都拦不住。
那木门才一打开,她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正常情况下,那味道不是这么重的,只不过白洛的五感优于常人,又特别在意这里发生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顺着味道循了过去。
穿过前院,到了前厅,就看见倒在已经干涸血泊中的侍卫,再接着一具又一具的尸身被发现。白洛的心越来越沉,直到她在最里面的卧室门口,看到脖颈歪倒在一边的阿鬼,再冲进门里去,黄韵大着肚子,一身白色睡袍被鲜血染红了。
黄韵躺的位置靠近门口,她眼睁睁地一直望着外面。
“应该是昨夜里出的事,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要不是咱们的人今日过来,恐怕也没这么快被发现。”随身的侍卫说道。
紧接着,在庄子里四处查探的人也回来了,“启禀夫人,全庄上下十二口人,无一幸存。”
白洛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都站不住了。
当时她觉得这庄子里的人可能会有些少了,黄韵还劝她,“不用安排那么多了,我跟你一样,也不喜欢被人伺候着,人多了,在眼前晃,倒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似的。”
白洛顺了她的意思,并没有再加其他的人,除了干粗重活,跟帮厨,只有两个会武功的侍卫,想着黄韵跟阿鬼他们俩本身也会些武功,一般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在黄韵临产的前夕,遭遇这样的不幸。
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仇,一定要杀光他们?
她几步上前,蹲跪在黄韵身旁。
黄韵的身子都已经失去温度,且僵直,却依然仰着头望着门口的方向。她一条手臂上全是防护伤口,而另一只手则护着自己的肚子。
白洛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伸手慢慢盖上她不愿瞑目的双眼,然后起身,准备让人去报案,请仵作来验尸,还有这件事要通知慕容靖。毕竟黄韵曾经是从他府里出来的人,跟他也算是有仆主的情谊。
还有杨天财,也一定要让他快些回来。
不知道这杀戮,针对的人到底是谁?真的只是黄韵,还是背后的人。
这庄子明面上的主人可是他平远侯啊,杀手杀人之前不可能不打听一下的。
这里离京城不过两三里的路,天子脚下行凶,完全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白洛越想越激动,她只觉得胸口像被一座大山压住了,连呼吸都受滞。周围的声响渐渐变得模糊,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还想吩咐下去,结果就只看见一张张担心的脸,听他们焦急的唤着,“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等到白洛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侯府的主卧房里。不远处已经点亮了灯台的烛火,暖暖的橘色将屋内照亮。她心里疑惑着,难道自己已经昏了一整天了。
她的目光移到床榻边上时,才看到杨天财正趴在床边,手中却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她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立刻就把他惊醒了。
“洛儿!你醒了!”他看她的表情,就好像她是凝结于某片叶尖的晨露似的,仿佛他大声说话,都会让她消失不见了,那样心疼,那样紧张。
他伸手轻轻抚着她额上的发丝,“你终于醒了……”
不等白洛开口,杨天财才恍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起身,“我去叫徐太医过来!他还等在这里。”他明显是趴在床边,蜷曲得太久了,一站直了,腿脚麻得厉害,可依然强忍着,向外走去,叫来在外面候着的丫鬟寒笙进来伺候白洛。
听丫鬟说,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两夜,白洛这才明白为什么杨天财那么紧张。
“夫人不必太过伤心,您还年轻,徐太医也说了,只要调理好身子,以后都会好的。”寒笙小心翼翼地说道。
白洛的眼前晃过城外庄子里的血案现场,却不太明白寒笙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子调理好了,跟已经逝去的十二条性命又有什么关系。
不对,是十三条!
面对着白洛疑惑的眼神,寒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多嘴了,脸色一变,赶紧低下头来,“奴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杨天财已经跟徐太医从外面进来了,“劳烦太医了。”
徐太医一边点头回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侯爷客气了。”一边随着杨天财走近床榻边。
白洛本以为是这段时间,自己不注意身体,急怒攻心才导致出现的昏厥,没想到自己这一昏厥,竟然是先兆性流产。她又重新有了身孕,可孩子在腹中还未成型,已化作血水,离开爹娘。
徐太医解释得很委婉,但白洛自己也学了那么久的医,多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她师父苏臻就诊断出她这身子本是宫寒体质,是极难怀孕的,要不是一直吃药调理,再加上她平时刻意加强身体锻炼,也不会好转。
只是几次受孕的时机都不巧,偏逢意外,就如同一截放置在风口的蜡烛,再想要点燃,恐非那么容易了。
“微臣先去开方子,夫人已经醒来,这便是好兆头。侯爷也不必太过担忧,慢慢调理,还是有法子的。”徐太医说着,便要先退下了。
杨天财让丫鬟寒笙送太医出去,这才坐到了白洛身侧。
她此刻的心情,已无言语可形容,悲痛或者伤心,都不足以概括她的感受。明明难过得心如刀搅,可就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原先她也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之说,到现在看来,也许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大恶人,所以连着遭遇这样的惩罚。
喜欢孩子,却不能拥有自己的骨肉。
杨天财见她表情木然,十分担忧,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只是忧愤过甚,身子原本恢复得就不算太好。听太医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黄韵她……”白洛只期望着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些,都是一场噩梦。
只听杨天财沉默片刻,才轻声回道,“京城守备营已经派出人手在调查了,我的人,还有太子殿下的人也在一起追查,不会放过任何线索。你不必再多想此事了,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白洛脑海里忽然滚过几个可怕的念头,竟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先喝点粥,一会儿再喝药。”杨天财自己几日照顾白洛,都不曾合过眼,也是今夜实在太过疲累,在她床边眯了一会儿。
白洛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知道现在自己仍需要打起精神来。
不论前路有多艰险,他们夫妻同心,一定都会化解的。
第二天早上,杨天财等白洛服过药之后,才去上朝。因为白洛的病情,他已经告休了几日。这时,白洛才发觉家中似乎冷清了不少。
原本在府上请来了专门的先生替杨文昭做考前辅导,但听管事说,杨文昭被送进了私塾里,与同窗一起用功,相互切磋,进补才更快。而杨思绣也去多多的公主府小住几日,说是为公主作陪。
其实,白洛也猜想到,杨天财觉得庄子的血案实在是蹊跷,怕有人会对侯府不利,所以才将孩子们都先送走了。
而以白洛的性格,若是安排她避难,她也不会同意。
这样倒也好,白洛有了大把自己独处的时间。正在她拿着仵作验尸记录,准备细细搜寻看看之前自己是否漏掉了什么时,就听外面有下人来报,说是宫里的人来访。
白洛正在奇怪,就算是庄子的事情传开了,对外说的也只是侯府打理庄子的一些家仆,也不至于宫里贵人会感兴趣。
来传话的是一个太监,奉太后的懿旨,说要召见白洛,宣她入宫觐见。
对方拿的确实是慈仁宫的令牌,白洛也不好拒绝,便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去了。
寒笙一脸纠结,“夫人还吃着药呢,怎能入宫,这般折腾呢。那,奴婢也跟着一起去好了。”
原先白洛进宫时,都是有杨天财陪着,她不习惯带着下人一起,这一回多了个心思就带着丫鬟寒笙一起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