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过了新年，但天气仍不算太暖。
清早起床，白洛亲自到厨房为一大家人煮粥。连续几天，杨天财都被邀请去参加别家的宴饮，前一天也是半夜里喝得一身酒气的才回来。
白洛不擅长这种社交活动，就让杨天财一个人出去应酬，加上他如今依旧担任着军中要职，年后要继续跟武将们拉好关系。另外一层，是太子慕容靖暗中授意让杨天财多些亲近朝臣，尤其是原先支持慕容常的一派。
这些事情，杨天财跟她提过一些，这一类的宴饮一般都是纯属同僚之间相聚，也没有家眷。所以白洛也乐得偷闲，在家里继续研究药膳，顺便做做新年计划，理理账册。
眼看着就是上元节了，杨思绣跟杨文昭他们想单独出去逛一逛，也得到了允许。
白洛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之后，又嘱咐了小厮跟丫鬟，才送他们出门。
而杨天财早早地被召进宫里，听说有回京述职的王爷准备离京了，所以杨天财被招做了陪客。上元节的活动，持续一整天，他出门前许诺自己会早些回来，到时候再陪白洛出去逛。
前世里，白洛对各种节日便不太热衷，她的大把时间不是在学校里，就是带着学生在野外实习，亲近大自然。这一世，虽然经历的时间不长，但回忆起来，久得她都快忘记自己的过去。
才过了晌午，白洛一个人的清净就被打破了。
杨思绣姐弟俩从外面提前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思绣的眼眶还红红的，却什么也不说，就径直回屋里去了。
白洛只好拉住杨文昭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杨文昭抓抓后脑勺，表示自己也很糊涂，“听姐姐身边的竹儿说，好像是她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会哭成那样？”白洛听得也很糊涂。
看来杨文昭应该没有一直陪在杨思绣身边，所以细节上他也不清楚。
白洛只好寻个空，把跟在杨思绣身边的丫鬟竹儿单独叫了过来，问个明白。
竹儿结结巴巴地回道，“小姐在东街遇到了袁公子，但他好像不记得小姐，还说小姐认错人了。所以……”
“就这样？”
“嗯，就这样！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突然就很生气，就说要回来。当时文昭公子还想再去流云台看看，都没去得成。”竹儿年纪比杨思绣小一截，对这种事情还不曾开窍。
白洛听完倒有些松了口气，本来她以为是更严重的事情，看来杨思绣对袁千羽似乎是有些在意了，所以才会认为袁千羽故意不搭理是为羞辱。不过这样也好，袁千羽对杨思绣确实无意，也不会乱表态，让小姑娘存了别的心思。等再过一些时候，也该给杨思绣寻一门正经的亲事了。
白洛心里暗道，女孩子长大了，心思越发的细腻，她这当长辈的也要考虑得更多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思绣。”白洛挥了挥手，让小丫头退下了。
门房的小厮跑得咚咚的，过来通报说有人上门拜访。
白洛跟着人到前院时，就看见袁千羽立在院门口。
他这人也是怪了，前脚才在外面让杨思绣生了气，后脚就追了过来，难怪是白洛估计错误？他其实还是对杨思绣有些别的想法？
“什么风把袁公子吹来了？”白洛收敛心思，微微笑着迎了上去。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袁千羽望着白洛，表情认真地回道。
这让白洛略感意外，本来以为他至少会为在街上的事向杨思绣有所解释。
“你打算离京了？”这计划是白洛早就听说了的，只不过袁千羽其人身份扑朔迷离，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也分辨不清了。
“对。不知下次什么时候相见，总算是相识一场，来跟你打声招呼。”说着，袁千羽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来，“留个纪念吧。”
白洛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盒子，有些眼熟。
这是他之前用过的暗器机关盒，里面装的都是极细的银针，用法简单，威力不小。
只不过这种针，制作工艺特殊，要是用完了，再找人做，也很麻烦。但毕竟也是对方的心意，白洛蠕蠕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收了礼物。
袁千羽表情松缓了一些，“你不问问我去哪儿吗。”
“有缘自会再见。”白洛抿了抿唇，“我没什么回礼好送你的。”
“不用了，我又不是来跟你换礼的。”说着，他好像听到了别的声响，扭头朝其它方向望去。
白洛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似乎看到少女的身影迅速藏到了院墙背后。
袁千羽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白洛说道，“你之前拜托我，冒充你侄女婿的事情，待我离京之后，恐怕就要再去找别人了。这件事怎么算来，都是我吃亏了，平白比你矮一个辈分。”
白洛听他故意提高了声音，才明白，也许在街上时，他确实认出了杨思绣。
“做我侄儿，怎么算你吃亏，至少逢年过节，还有红包赚。”白洛打趣道。
院墙外面的杨思绣，微微颤抖着，总算是明白了，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脸色越发的苍白，终于带着丫鬟离开了。
竹儿紧跟在她身后，不解地小声问道，“小姐，不是说去看看袁公子吗？怎么不看了？”
送走了袁千羽之后，白洛才去看杨思绣。
有些事，别人不能感同身受，必须要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成长。
白洛不用多说什么，杨思绣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不等白洛开口，杨思绣自己先道，“三婶不必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虽然她眼眶还有些红，但表情已经轻松了不少，看来是真的想明白了。
当初袁千羽的出现，不过是为了解决她即将入宫的危机，说起来她应该感谢他。一场不期遇的感情，没有开始，自然也不算是终结。
“好孩子，等开春之后，我会跟你三叔商量，关于你议亲的事情……”白洛话说到一半。
杨思绣急急打断，“这种事，不着急。我还想在家里多陪你们几年呢。”
“是不着急，不过也可以先看看。”白洛见她害羞了，也跟着轻轻笑了，“也不一定是要认识年轻公子，京城中与你年纪相仿的姑娘们，也可以去结识结识，拓宽你自己的社交圈。将来……”
见杨思绣脸颊泛红，白洛继续补充道，“将来你迟早是要离开家，独当一面的，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听到这句，杨思绣的眼中升起氤氲水气，颇为感触。
当日晚些时候，杨天财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身上沾染着酒气，但是面色如常。白洛却一眼发现他外袍像是重新整理过，“宫里今日热闹吗？”
“嗯，我先去换衣裳。”杨天财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干脆先告诉她了，“不过是一场闹剧，左家的公子多饮了几杯，来敬酒时，把整壶酒都泼到了我身上。”
他说得很是轻巧，把当时的场面该省略的都省略了。
依然让白洛有些疑惑，照道理说，左公子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属于旧臣一派，平日里最注重礼仪庄态，怎么可能让儿子在大殿上喝多几杯，以至于连酒壶都拿不稳。
见白洛似乎在沉思着自己的话，杨天财补充着，“他确实是喝多了，不像是装出来的。小事一桩，你以为个个酒量就如你相公这般。”
白洛替他整理衣襟，才问道，“其它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今日皇上身体也大好，在宴席上同众人饮了一轮酒才摆驾回寝宫。太子殿下也很高兴……”杨天财继续说着。白洛却更加怀疑了，按道理说，两个多月前，她在皇宫里替余皇诊脉以及跟苏臻交流过的结果，不会有错。
就算慕容靖按照苏臻的方子，替余皇续命，可皇上的身体应该不会再有康复的迹象才对。
难道是说回光返照？
她不得不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若是最近余皇宾天的话，慕容靖继位，朝堂之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时局之事，她现如今也看不透了。
除非新皇登基之后，会施行一系列调令，将杨天财这平远侯再派遣到边关去做镇守大将。可就算是那样，她只会夫唱妇随，跟他一起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天财低头按着白洛的手，整好了衣带，拨起她的下巴，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抚道，“你最近忧思过度，这些小事就不必再烦了。夫人如今只有一个使命在身……”
他说着，顿了顿，白洛正要追问是什么时，就被他打横了直接抱了起来。
“那就是养好身子，然后为我生儿育女。”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虽是喜事，可又像有一双手轻轻拨动了白洛的心弦，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沉重，如同被忽然翻开了盖子，就在那些呛人的气息快要跑出来的时候，他的唇贴在她脸颊边上，重新将她拉回到现实。
白洛扭转头，望向他，一边伸手回应似的搂住他的脖子，一边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