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才如廉成功让淦国朝堂的内斗展示于各国王上的眼皮下,着实令人不写个服字都不行。宣隐澜想,是时候为勒瑀清理门户了。
翌日辰时,御医历经一个时辰,以刀剖皮,自苛劼背上取出了那柄银钩。好在这钩不似那把御花园匕首样地浸了毒,创口虽深但毕竟皮肉之伤。而伯昊先生的百草丸更是居功至伟,非但弥心护气,未使钩的铁气伤及心脉,且在剖背手术中止住了血流的泛滥。那御医啧啧称奇,虽碍于煊王高贵身份不好直询,仍几度迂回探访,欲一闻高人大名。
因了这场变故,四国峰会向后推迟了十余日方告完结。
畲王早由昌王口中得知事情始末,故并未深加追究其弟创伤之责,只道:“这等家贼,宣相还是要除恶务尽的好。”
启程之日,那苛劼尚未完全醒转,御医已断定性命无虞,只待好生休养数月,即可痊愈。
宣隐澜不知该如何划分苛劼的属性:敌人?朋友?半敌半友?亦敌亦友?
这般别扭可爱的物种实在是罕见,前几日还差点让她丧命于他那把弯刀下。后一日,竟替她挨上了一钩之苦。好吧,看在他差点为她送了性命的份上,以后若有机会见他,戏弄得少些就是。
临别,苛劬悄声对宣隐澜道:“我那兄弟看起来人高马大,粗糙得紧,实则秉性单纯得像个孩子。况且他脸皮极薄,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会缠上你,待他醒来,一旦晓得自己喜欢上了曾一度认为这世间最讨厌的人,一定会羞得半年不出大门,然后终生不敢与见面。大不子,他偷偷在暗处看上你几眼,私下里帮你做几桩事也就罢了。他最爱的,永远是畲国和我们的王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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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八卦的兴趣,蓝二小姐从来都没有因为穿越而稍有收敛,一大早,借着钭氏兄妹是自己人的便利,潜进姐姐的房间一探真谛。
“姐姐啊姐姐,那个苛什么吉真得喜欢你吗?”
“苛劼。”
“不重要啦,本小仙女感兴趣的是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姐姐。”
“他喜欢的是宣隐澜罢。”
“宣隐澜不是姐姐吗?”
“你的姐姐姓蓝名翾。”
“有什么不同?”
实在耐不住这位狗仔队的骚扰,宣隐澜离开了床榻,站在镜前稍整衣冠,道:“你不明白吗?如果我换上女装,擦上脂粉,窈窕细步,曲线婀娜。那个苛劼绝对是厌恶的。”
蓝翎眨巴眼睛:“难道他是GAY?”
“并不是。”宣隐澜抚了抚鬓角,“也许,他只是对宣隐澜有着莫名的兴趣和窥视的欲望。但要他当真和宣隐澜在一起,他是绝对逃得比谁都快。他比较喜欢的,应该是远远观望的感觉,很怪,是不是?”
“这不是心理障碍么?”在姐姐榻上打滚的蓝翎很不满意:姐姐还真是烂桃花一堆。
“苛劬告诉我的。他自小对喜欢的东西都是这样。我猜,那不是真的喜欢,也许是崇拜,也许是仰慕,也许……”她耸了耸肩,“说不清楚。”
“我更想知道的是……”蓝翎两眸晶晶发亮,“蓝翾和宣隐澜,究竟谁的魅力更无法无天,无边无沿,无可奈何……”
啪!她一巴掌落在小妮子的臀上:“无可救药!”
“好痛啦,臭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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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所以,宣隐澜从来不喜欢送人离去。前方十里长亭处,戎晅的王后早在相候,而他,似仍有千万话言未尽。
“阿晅,上路罢。”
“淼儿,你在这淦国的仇敌还未除净么?”戎晅忧形于色,如有可能,他多想抱上她,驰马长鞭,从此海角天涯。
“我容他们一再有机会行刺于我,是为了牵引出那尾隐在幕后的毒蛇。凭这一回的刺伤他国王叔事件,以加之有苛劬的蚀心蛊相助,他们再无东山再起之力。”她道,自信从容,眉目冷然。
“淼儿,今次你以身作饵,未免太过轻率。若果不是苛劼……”他说起时,仍是寒意满身,“淼儿,以后不要有第二回了,好么?”他没有为挡在她身后的是苛劼而非他作任何解释,因为他无所芥蒂。若当时他的身形够快,他不介意那个人是他。而这一点,他相信淼儿懂tj 。
她自然懂得:“阿晅,这一去,山高水长,一路平安了。”
“淼儿……”他牵她柔荑,再问,“你会等我的罢?”
她一笑:“如果有一日,宣隐澜能做到全身而退,煊王能做到抛却一切。如果那一日来临时,我对曾经的事不再介怀,也许,淼儿会考虑和阿晅结伴归隐。但在那一日未来临之前,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罢。”
淼儿……他缱绻情愫尽付于眸,只愿能因了他的痴痴守望,达她心际,祛她心篱。
“阿晅,良北王妃送你的王后甄媛已在十里外相候,良北王爷送你的岳父郴王也怕是已到了那里。为免你的后院失和,你该上路了。”她提醒他的身份与责任。
“淼儿,前程荆棘,你要小心了。有朝一日,我必能伴你双飞。”
戎晅翻身跃上马背,拉缰旋首,留下一个深浓的注视,而后扬鞭疾蹄,那抹高贵优华的绛紫身影终至消失。
宣隐澜转身,走向自己的都城。
那里,是宣隐澜的战场,有宣隐澜需要去打的一场又一场非胜不可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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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宣隐澜所说,四国峰会上才家刺客的暴露,并因了为劬大力供应的蚀心蛊而使多数人证存活、供词完整,才家当无可推诿。
“王上,王上,请您明见,微臣绝不曾做那等事。微臣乃我朝一品大员,岂会做那等龌龊之事,请王上明见,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才如廉跪地叩首,连声喊冤,“微臣为官几十年,曾做过近十年的督察院院判,执法时铁面无私,树敌无数。不瞒王上,几年来,微臣屡屡遭遇暗杀,府内也常有杀手出没。那些人无法杀了微臣,难免不会别僻蹊径,构陷栽赃赃,借刀杀人,请王上明查!”
宣隐澜料定他不会伏首认罪,但如此全盘否认,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心理素质的顽强。
大位上的勒瑀对自家国丈大人的狡辩功底却不陌生,只是一个王子的时候,便一次次看着对方用一张嘴击倒一个又一个政敌。无理辩三分,得理不饶人,说得正是这位才大人。
言予那位铁齿钢牙的后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才如廉一辩高低的机会,当下道:“才大人,如今铁证如山,不是你一句借刀杀人就能推诿的。如果当真有人为了陷害才大去屡屡刺杀宜相,不惜千里迢迢跟随到戒备森严的四国峰会,且不说这一步走得如何愚蠢,只说用了恁多迂回手段却还要被才大人你识破,可谓拙劣至极,才大人付出比斗上这么多年不能摆脱,岂不显得你太过无能?”
宣隐澜几乎失笑:这席话,纯粹是在逞口舌之快了吧?
“言大人,言归正传。”她正颜沉声道。
“下官遵命。”言予揖礼,“下官将人证、物证已经送进了刑部,才家买凶杀人、袭击当朝国相之罪不容辩驳,至于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暗杀政敌的罪名,物证确凿,且已然有人愿出面为证,相信不久尽可落实。”
才如廉心知这一次在劫难逃,如果想求得一线生机,惟有断尾求生,遂道:“王上,既然那些杀手尽说受才家主使,老臣愿与他们当面对质,如果那些人当面指证老臣,老臣死而无憾。”
“准了。”国丈大人这一步,是准备推出替罪羔羊了罢?且容你挣扎一番又何妨?
不如淦王陛下所料,才家为求自保,将事件主谋推给了专为才家出面物色职业杀手的郝运,郝运先行被斩。
但,这并未使才氏家族的荣耀风光得以繁荣,几乎是一个分界岭,从此才家人一步步滑出淦国的政治舞台。尽管也曾垂死挣扎,也曾试图反击,但结果依然无法改变。
王后才矜搬入未安宫的三年后,褫夺封诰的废后诏书颁布全国,随之移居乔安堂。至此,才氏一族的力量彻底消失在了淦史的朝堂内外。
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即使帝王将相,即使门阀豪强,也无法抵挡它的冲击。
历史的兴衰更替,从不给任何人留有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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淦、畲之争似是淡了下来。
苛劬不时会把新近研制的解蛊药粉送入大苑宫门,而她本人,也会在夜深人静之际借宣隐澜打开的便利之门潜入勒瑀寝宫号脉诊疗,评断蛊虫的存活消亡,顺便看一眼那个镌在心版上的男人。
至于暗恋着宣隐澜的苛家五爷,不管他有否自其姐处获知宣隐澜的真正身份,状况的确如苛劬所说,他的确不是个痴缠的人,反而,他要处处避她而行。更有趣的是,似乎是为了提高一把知名度,他躲她避她却又时不时来淦国晃上一遭。乐得宣隐澜兴之所至,也爱逗他一回,提升一把心情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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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匆匆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夏去冬往,春耕秋藏,时间点滴汇成了岁月长河,匆匆地,流过去了。
英雄莫迟暮,美人莫白头。在岁月这个强大的敌人面前,英雄、美人,依旧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