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不知是第几个瓶子还是钵子死于非命。
丫环姝儿无奈地站在旁边,两眶内包着两汪热泪:那些,可全都是值钱的东西呢,还想着哪天相爷如果不做丞相了,光这些宝贝便够她们三人吃好大一阵子,好不好的怎么就这样给毁了呢?相爷这可是赤祼祼的浪费,平日总是教训下人“浪费是可耻的”人是谁啊?
门开了一缝,苗苗脑袋探了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悄声问姝儿:“第几个了?”
姝儿摇头:光顾心疼了,哪还来得及计数?这次是上一次相爷治了水患后王上送来的赏赐,价值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心疼啊,心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呜……
“哇呀呀!”又一声暴厉的尖叫,而后紧随其后一声四分五裂的脆响,桌上一个供着多支羊毫大笔的土定瓶成了牺牲品。再下来,一方紫玉纸镇亦含恨而殁。终于,发泄者无力地跌在椅中,宽袖搭在案上,身子俯了下去。
苗苗和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结束了么?
宣隐澜像是听到了娇妻美婢的心语,道:“中场休息,暂时告一段落,两位请进。”
“夫君这一次的火气格外的大呢,难道王上对你已经不想再停留在言语挑斗的阶段了?”苗苗示意姝儿关注着门外,袅袅娜娜地走近夫婿。
宣隐澜正衣冠,静心气,恢复美雅如初,若没有满地的碎片断屑,只会让人以为方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少相大人根本不曾存在,惹得苗苗、姝儿不得不又一次叹为观止:她们的丞相的确有人格分裂的本事。
“这一次他不再玩暧昧,非常明白非常无耻地告诉我:他对我有意思,”宣隐澜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他约了我明晚饮酒赏月。看来,本相在劫难逃了。”
苗苗、姝儿张大了嘴巴:那位王上,终于忍不下去了吗?
姝儿眼珠收回投在室外的视线,好在这水香别榭地处相府后园的小湖中央,四面开阔,一眼望下去就能一目了然,笑嘻嘻问:“相爷,您说王上找您是因为有男色之癖,还是识破了您的身份?也没听说王上有养男宠的嗜好,怎么就盯着相爷不放了呢?”
苗苗正好也有此疑问:“你们君臣这么多年,你敢说你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么?”
宣隐澜仔细回想了一番,着实没有任何头绪:“本相镇日穿着这些高领宽袖的大衣长服,喉结露不出,耳朵也没打孔,脚呢更不可能了,别说它终年不见天日地藏在塞了棉花的大靴子里,再者你们这边也不流行缠足。你们的王上又是一位心机深沉的王,是不是识破本相的女儿身份,现在是无从得知。我只知道,跟他一比,那些张华强之流连小巫都算不上,他可是王呢,是杀人完全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王。”言间,她很是珍惜地摸着自己的脖颈,“我这颗华丽的头颅,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要,兴许明天一过,你们的王就会将它取下来送给大家玩耍。”
姝儿吓得抱肩:“相爷别说得这么血腥嘛。”
苗苗粉面浮上揶揄之色:“王上怎舍得杀你?”
宣隐澜眯起美眸:“本相怎么忘了?如果本相把自己温柔美丽、惊才绝艳的娘子献出去,也许,他便不会舍得杀我,娘子以为呢?”
姝儿抿嘴偷乐,宣隐澜余光扫了过去:“献一送一,外带美婢一名,更能使龙心大悦罢?”
苗苗与妹儿主仆一起哑声。
哈,看着二人灰败下去的脸色,宣相的心情多云转晴,一派大好:“果不其然,人是需要发泄的,尤其是一位日理万机的一国宰相。把重重的职场压力发泄过了,顿时轻松了许多。唉,消耗了太多体力,晚餐吃点什么好呢?”
苗苗气得咬牙切齿:“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真像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有人说过,你,还有……”宣隐澜明眸微染阴翳,“只是,不知我家那个小妮子身处何方?”
虽恨到牙痒,苗苗也不愿看“夫君”黯然神伤:“找人的事我们一直没有停下。目前你最紧要的是想办法度过明天的赏月之夜罢?”
宣隐澜耸肩道:“想什么办法?赏月之夜,那就赏月罢。”
相处六年,苗苗对她已算是有相当的了解,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断不会如此安之若素,可刚刚明明在走火入魔般的打砸摔没错,这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放心,吾妻。”宣隐澜抛了个媚眼过去,如莲花瓣的指尖轻佻划过丞相夫人的玉面粉颊,“莫要为为夫担心,无论是对付色狼,还是对付王,为夫的经验值都经得起推敲。”
“那你这是……”苗苗指着那满地支离破碎的狼籍。
宣隐澜掀靴踢了一踢,笑靥如花:“发泄啊,减压啊,为夫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为夫身处朝纲重位,上蒙王恩浩荡,下关百姓福祉,压力重重,危机四伏,如果不能找到适宜的发泄渠道与减压方式,又如何能够做一个为民请命、正直无私的好官呢?苗苗吾妻,你冰雪聪明,竟猜不出为夫心思,实在是应该多读书多识字,多长见识多提高,若不然又如何能够跟上为夫一日千里的脚步呢?”
“我……”我咬死你!苗苗想到每次与姝儿便衣外出时,耳闻街头巷尾对这位少年丞相的美誉,当时还有那么几分与有荣焉:不管怎样,他们口中所说所赞的,都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可仔细想想,这家伙除了长得还能看以外,从皮到骨到心肝,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胚子,外面的那些人,只能说明世人一味沉迷于事情表象,没有看透本质的本事罢了。
“爱妻的心里在骂为夫罢?”宣隐澜柔声细语,“骂归骂,不要太生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打紧,气坏了娘子的花容月貌可就划不来了。”
哼,大家在一起滚了那么久,虽然还做不到百毒不侵,但也不是这么容易便被你打倒的。苗苗甜笑道:“是,相公。为妻的还要与相公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呢,如果气出个好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狐狸精?您长年忙于国事,可能还不太清楚,这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您这位绝色少相呢。那其中,还有一个手握生杀大权、呼风唤雨的顶级大人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