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九死一生,但总比没有办法在这里等死好。
再上桑乾河,最快也需要一天甚至更多的时间往返,而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危机重重。
最有可能的是,在这一天或一天半的时间里,幽州城已被契丹铁骑攻破,所有的人有去便无回。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小狼和白芷将在屠城血海中失去保护。
但现在,子薇顾不得这些了,幽州四城告急,黔驴技穷,弹尽粮绝,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要去试试,哪怕明知无望,也比等死好。
“只要幽州城不破,我的小狼便会好好的。”陆李氏的旦旦誓言在耳,子薇安慰自己,不停地告诫白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让小狼脱离你的视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保护好小狼!”
“可是小姐,上次你们出城了表小姐就再也没回来,这你再出城,会不会也不回来?”白芷可怜兮兮地问。
“啐,你那乌鸦嘴。我哪能不回来?我们死都要死在一块的,你忘记了吗?”子薇故意地瞪着白芷。
白芷有些胆怯地喃喃:“可是你经常都在死的——”
子薇挺直身板:“这次我知道我不会死的。记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小狼脱离你的视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保护好小狼,艾叶不在,我也不在,你就是小狼唯一的娘亲,唯一的姐姐。你记好了吗?”
白芷看看那正熟睡的小狼,有点可怜地说:“那我就不出门就是。只是这小没良心的醒了又要闹着找你的。”
需要人手,最好是男人,如果此时幽州城内还有男人的话——是男人,早就上城墙了。
陆李氏给找来五个男人。
子薇看着眼前的五个男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的男人,明显是胡人,皮肤棕色,眼睛呈可怕的蓝绿色,是胡僧?为什么不上城墙?WHY?这么高大上的男人,是幽州城的稀有品种啊。
“我为什么要上城墙?是汉人和契丹人打战,又不是我要打战,契丹人也不是屠我百姓。”胡僧冷笑。
子薇被噎住。
第二个男人是——乞丐?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露出如黑的门牙,令人不忍直视,真是一个惨不忍睹的人。
“我叫老乞丐,从小到现在都是这名儿,如假包换。”那人说话不关风,一股破嗓门。
“我不会游泳,但会跑得飞快的,尤其是在被人追赶时。”老乞丐涎笑着。
“我叫磕睡虫。”第三人说。
“我是鼻涕虫。”第四人说,长得和第三人一模一样。
“双胎胞?”子薇左看右看实在分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两人同时露齿一笑,一阵酸臭直扑子薇鼻孔,子薇用手捏捏鼻子:“会游泳吗?干嘛不跳进池里洗洗身上的臭味?”
“不会。”两人同时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什么都不会,我们什么都没做。”
他们统一回答的是屡次被审问或被怀疑时的供词。
“那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出城?”子薇觉得有些可笑。
“陆夫人说以后我们就是幽州的英雄,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来的话。”两人中的一个回答说。
“成为幽州英雄,我们就可以娶一门亲,最好娶一个名门小娘子回家。哈哈,想想都有满满的幸福感。”另一个喜笑颜开,似乎那个未过门的小娘子都在他眼前了。
“叫什么名字?老大还是老二?”子薇问。
“老大是磕睡虫,老二是鼻涕虫。”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谁是老大?”子薇问。
“他!”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然后互相推来推去,左右互换位置,几转后又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了。
旁边的人都在窃笑。
“你,磕睡虫,站这边。”子薇面无表情指着其中一个说道,扭头又指着另一个说:“你站那边,鼻涕虫。”
磕睡虫吭吭哧哧地说:“我是鼻涕虫。”
另一个笑:“我是磕睡虫。”
“磕睡虫站立时总会习惯性站右面,右脚呈外八字。鼻涕虫说假话是习惯性朝右面看。所以,你们骗不了我了。”子薇问:“你们再换位置我也能分清。”
两人互看一眼,乖乖地各就各位:“难道你真是神?我娘亲到死都没有分清过我们谁是谁呢。”
“因为我不是你们娘亲。”子薇微笑着说。
旁边的众人看了一场热闹般兴高采烈。
子薇走到队列的最后,那纯粹是一个凑份子的人。如果他算是一个人的话。
他个子很矮小,最多也就一米六,体重只怕只有四十公斤,也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从哪里的垃圾厢或地下室找到的小乞丐。
“你叫什么名字?”子薇问。
小乞丐有些害怕地抬头看看前面那高大的胡僧,再看看众人,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叫阿多。从生下来就是多余的。我不惹事,不抢吃的。我只要一怀小米就可以了。”
为了一杯小米,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子薇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小样子,觉得他还没出城就会倒地而亡。
小乞丐伸出三根指头。
“三顿?”子薇问。
小乞丐阿多轻声说,“就三天。”
子薇后背一阵发凉,转向陆李氏。
“去”,陆李氏吩咐身边的小杂役小才子,“去厨房找找,看能否找到一碗小米粥或葵菜汤。”
小乞丐眼睛顿时亮了,立马表态,“我不惹事,我不抢吃的,你们叫我做什么我都做。”
旁边的老乞丐不乐意了,恨恨地盯着人看:“我也要先佘一碗。肚里有东西了才好干活。”
众人被蒙着眼睛带进一个秘道里。
“在被告知可以取下眼罩前,任何人不得取下眼罩,否则,以泄露军事秘密论处,格杀勿论!”一个冷然的声音说。
子薇有清明的听力,她听出这声音是非常熟悉的人,凤儿。
幽州兵马留后将军夫人陆李氏还有多少秘密?
众人在黑暗中扶住石壁走过一段路。子薇心中暗自数着步数,几乎能确定这段路并不远,或许就在陆府后花园?哦明白了,就在陆府佛堂。
凤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你们可以取下眼罩了。”
子薇取下眼罩,看到凤儿打着一个小火把立于密室中,密室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凶险也就越多。虽然人天生喜爱谎言,但是不用面对谎言是一种幸福。”凤儿微笑着站在子薇面前,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子薇觉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会怪凤儿不告诉这些秘道的分布情况。
子薇点头微笑:“鉴于我们基本上都成长为会说谎的人,真正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也很信任别人。如果在人类交流中没有隐性信任,我们都将变为无法信任别人的个体,也就不再有社会关系。”
现实就是如此,一方面大家都在拚命骗别人;另一方面,所有人又希望别人能相信自己,哪怕是自己在骗别人时。
“原来玄女娘娘也被蒙在鼓里啊!”那个什么地方来的胡僧回头嘲讽地笑。
子薇耸耸肩膀:“你是来自阿瓦尔的密僧?”
那人嘲笑:“当然。如果这是你知道的唯一地方的话。”
“实际上当然不是。我还知道大西洋和拉丁美洲。但这些与这黑暗的地道有何关系?”子薇轻轻地说。
“大西洋和拉丁美洲是什么地方?”那胡僧不解地问。
“不告诉你。”子薇也嘲笑道。
一双略有些温度的小手轻轻地触碰子薇的手。
子薇回头,是那个小乞丐阿多。
“姐姐,你会带着我一起回来吗?”他怯怯地问。
“当然。”子薇点点头,同时轻轻地回握一下他那估计已经数十天不曾洗过的脏手。
“大家跟紧了。成单列前行。不要大声说话。我可不敢保证上面的契丹人都是聋子。”凤儿招呼大家走进一堵石头墙后,在黑暗中伸手摁动机关。
众人被锁在黑暗深处,除了跟随凤儿前行以外别无出路。
从队列中间传出一个说话带破音的声音,是那个老乞丐:“我有点害怕,可不可以再点一个小火把?就小小的那样,就最小的也行。”
“不可以。”凤儿简短地说。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老乞丐不服。可是没有人声援他,他也就自己咕哝几声了事。
“我也有点恐黑症,可不可以拉着后面那位甄小姐的手?”这声音明显带有讥讽味道,是胡僧在调侃。
“这条地道由鲁门弟子所建,机关很多。如果你们再不专心走路,触碰到墙上的机关,被乱箭射死就不要怪我没有及时提醒你们!”凤儿在前头打着火把带路,她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身边的小手抓紧了子薇。子薇不好意思在这黑暗中甩开这小手,她再次被迫充当了这小手的保护者。或许,有所被依靠才能使人变强大。
脚下的路越来越湿滑,身子感觉倍儿凉爽。刚从摄氏45度华氏107度左右的室外,突然进入凉爽舒服的摄氏24度华氏76度的环境里,全身所有的肌肉都放松下来。还没走一个时辰,睡意就突然袭来。
“我想睡觉。”身后的小乞丐阿多说。
“我也想睡。”子薇轻轻摇摇身后的小手,问:“我们说说话吧,就轻轻地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出城呢?”
哪知,阿多却说出让大家都无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