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亲兵跑来传达消息:“王爷将于傍晚到达天福城,全城百姓于城外迎候!”
公元927年,耶律倍争帝位失败,铩羽而归,在向他的亲弟弟耶律德光叩头称臣后,述律平放弃回归东丹。
子薇问:“王宫有没有下旨令穿什么衣服?”
凤儿从内屋扭头出来:“没有。迎接东丹王回国,朝臣肯定应穿朝服,妃嫔应穿礼服吧?”
子薇沉吟,我们非朝臣,也非妃嫔,我们就穿平常服饰便好,只要恭敬有加。
兀欲跑来:“姐姐,姐姐,我父王回来了。我要请旨娶你!”
子薇大吼:“打住!你要在此时说这话,姐姐便会被你父王杀头!”
兀欲也吼:“就不打住,父王走了一年多了,我也只在为祖爷爷的丧礼上见过他一面,什么话都没有说。再不说他又走了我向谁请旨令去?”
子薇拉住兀欲的手,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你爱你父王吗?”
兀欲点头:“当然。可是这和娶不娶姐姐有什么关系呢?”
子薇耐心地说:“你得听我说,你父王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能提你要成亲的事。你得安慰你父王,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没关系,只要他平安回来了就好,以后,所有的不公,你都会为他讨回来。”
兀欲问:“谁欺侮他了?我肯定要帮他讨回来!我现在打架可厉害了。”
“你的祖奶奶和二叔、三叔欺侮了你父王。但是这话你却不能在外面说,任何人都不能说,所以,你要好好孝敬你父王,懂吗?”
兀欲点头:“我父王因为我受到祖爷爷和祖奶奶的责罚,我会替我父王承受所有的责罚。”
“那去穿好你的衣服吧,昨天你穿的那件铠甲很合身,今天就穿那件吧。”
“好。”兀欲跑了出去。
凤儿笑:“也只有你才能管束这个草原小霸王,任是他的额娘和母妃都拿他无法了。”
子薇很奇怪:“兀欲很懂事呀,也很听话啊。”
凤儿和翠儿捧腹大笑:“天啦,要是萧夫人听到你这么说就当你是在讽刺她了。”
子薇尴尬地笑。
东北亚的风凛冽而寒冷,漫天的飞雪中,天福城的全城百姓都跪在雪地里迎接东丹王。
王妃大萧氏、侧妃小萧氏及众多妃妾、东丹王国的朝臣均立于潇潇北风中。
大萧氏的旁边站着她的王子和侍女,小萧氏身旁是耶律兀欲,还有作为兀欲太傅的子薇主仆。
五六骑人马破风雪而来,马匹丰腴,体格健壮,缓缓而行;但坐在马背上的人却面呈忧郁,消瘦萎靡。
在这五六骑人马之后,是数千东丹骑士,在雪原中无精打采而来。
子薇的眼前浮现出十年前的幽州城保卫战。那时,胯下是名马“雪鹰”,身穿银色铠甲,手持天威剑,腰佩乌有花格纹刀,身后是长条形的银底虎旗,如天神一样出现在幽州南城外的耶律倍是令幽州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而今天,身率五万东丹骁勇之士西去、却仅回来数千人疲马乏的耶律倍,又是何等灰心丧气。他仍然穿着一件银白铠甲,胯下的雪鹰战马肥硕健壮,什么都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他被打败了。
打败他的,不是汉人。不是靺鞨人,不是党项人,是他的亲生额娘和亲弟弟们。
耶律倍如同没有看见跪伏在雪地里的众多臣民,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信马缓步,由着牵马官将他带进城。
“恭迎人皇王回城!”大萧氏带领众妃嫔和子嗣伏地请安。
“恭迎人皇王回城!”东丹王国的大臣们全部伏跪于地。
耶律倍面无表情地走过众人。
子薇抬起头来看着从他面前走过的耶律倍。
“快,大殿的火塘烧旺!热水,快!吃食,快点!”大萧氏碎步跟在耶律倍身后,小声吩咐王官宦官和侍女们,“人皇王长途跋涉,定是冷寒至极,先给他暖身!”
“父王!”兀欲跑过去拉着耶律倍的手。
耶律倍看看儿子,冻僵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苦笑一下。
“父王,我知道你被人欺侮了,没关系的,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兀欲仰起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安慰父亲。
耶律倍停步脚步。
大萧氏和小萧氏吓得捂了嘴,这兀欲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耶律倍受了诸多坎坷和折腾,才终于逃出皇城回到天福城,谁都不敢提这事。
耶律倍叹口气问:“是谁告诉你父王受了欺侮的?”
兀欲刚想说是太傅说的,想起太傅交待过不能说的,伸伸舌头,又说:“父王,我以后会好好孝敬你的,会替你讨回所有的不公!”
耶律倍不置信地看着儿子,眼睛眯成一条线,猛地弯腰抱起他,大踏步走进内殿。
大萧氏和小萧氏对望一眼,长舒一口气。
撒葛只和她的父亲也相跟着走进大殿。
“兀欲,我来了。你想我没有?”亭亭玉立的撒葛只满脸笑容朝兀欲跑去。
耶律倍放下儿子。兀欲也朝撒葛只跑去:“你怎么来了?”
“我爹说我要和你完婚,所以我就来了。”撒葛只纯真地高兴着,“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兀欲皱皱眉毛:“可是你答应过我娶我姐姐的。我姐姐要等我长到二十岁才肯嫁给我。”
撒葛只吃惊地说:“啊?要不,我们去劝劝她,让她早点嫁给你吧。”
兀欲撇撇嘴:“她才不会答应呢。你要再劝她,吃亏的还是我,受责罚的也是我。”
耶律倍和撒葛只父亲萧大人都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对话,彼此相视一眼。
萧大人理解地笑:“孩子嘛,想到啥就说啥,这样好,这样好。”
耶律倍冷下脸:“我在龙化受尽委屈,一百多位朝臣为我而死,上千士兵死在城外,若不是萧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我岂能得返天福城?耶律倍子孙后代当记今日萧大人之恩。”
萧大人苦笑:“咱们耶律族和萧氏一族原本也是姻亲啊,这撒葛只从小和兀欲相好,非兀欲不嫁,难道你要我逼女另嫁?助你返天福城也是应尽之责啊。”
大萧氏和小萧氏齐齐地跪下:“谢过大人救我家夫君之恩。我东丹王合府三百人口今日能幸存,多亏大人相救!”
萧大人叹口气:“都是自家儿子,谁也想不到地皇后为何非要厚此薄彼?”
耶律倍苦笑:“一百多位朝廷重臣啊,母后都下得了狠心斩首,朝廷现在为之大空。倍自神策元年先皇册立为太子,至今十年,十年啦,非败于他人,却败于自己母亲和兄弟,实在想不通啊。”
大萧氏劝解道:“只要夫君得以平安回来均是幸事。”
耶律倍这才把眼光落在大萧氏身上,微笑着说:“王妃穿得如此艳丽来迎接本王,是不是很高兴本王落败?”
大萧氏吓得大惊失色,急忙慌乱地抓扯自己的外衣:“妾见了夫君回城高兴,心在夫君,没有注意到侍女给妾递了什么胡乱衣衫。请夫君治罪!”
大萧氏将身上的衣衫扯来扔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妾这就去换了衣衫来!”
小萧氏也立即跪下请罪:“妾思夫君忧心如焚,未曾注意到竟穿了这么俗气的来见夫君,有失夫君颜面,请夫君治罪。”
耶律倍叹口气:“你们也枉自在王宫生活多年,竟如此不知自省。”
小萧氏爬起身,连忙跑回府换衣服。
小撒葛只跑来请示萧大人:“爹,我和兀欲哥哥的姐姐,一起嫁给兀欲哥哥可好?”
萧大人感到事态有点严重,望向耶律倍:“姐姐?哪个姐姐?这不会是真的吧?”
兀欲站在稍远的地方理直气壮地说:“是真的啊。我和撒葛只老早就说好了的。我是要娶姐姐的。撒葛只最大方了,一直都同意了。”
萧大人苦笑:“这,咱们两家的婚事是自你们出娘胎就定下了。兀欲贵为永康王,要娶多少妾侍都不用给我说了吧?”
兀欲有点生气:“大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姐姐是要和撒葛只一起嫁给我的,她说了等我长到二十岁就嫁给我。”
萧大人睁大眼睛:“我们这是在说明年的婚事吗?还是说十年以后的婚事?兀欲你今年才十岁啊!”
撒葛只带着哭腔:“爹,你要我到二十岁才嫁给兀欲哥哥吗?”
萧大人茫然了:“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明白?”
重新换了一身素净家居服,除去一身首饰的大萧氏和小萧氏走进来,大萧氏笑颜如花:“大人,夫君,你们一路回来辛苦了,还是先吃饭吧。”
小萧氏端了热水进殿,亲自侍奉耶律倍净手。
侍女也搬了热水进殿,让萧大人净手。
萧大人有些嗔怪地说:“我家撒葛只不太懂事,从小呀就是盼着嫁给她的兀欲哥哥,这一听说我们同意了,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觉了,非要一路跟来看她的兀欲哥哥,生怕兀欲哥哥不要了她。”
大萧氏请夫君坐下,再请萧大人等下,笑容满面:“哪能呢。我家兀欲能有撒葛只这样的好姑娘,那是咱们前世修来的福份。这夫君的事,还望以后萧大人在朝廷多加斡旋,以免地皇后再来生气。”
萧大人看看两个坐在一旁生闷气的孩子:“他们这是怎么啦?这个兀欲一直嚷嚷要娶他姐姐,他姐姐到底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