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他骁勇善战，长于谋略，在王位十五年，南击梁朝、北却契丹、东取河北、西并河中，使得晋国逐渐强盛，中兴唐朝霸业——”
勤德殿内，一个清悦的女声似乎在讲当朝历史。小萧氏和两个婢女躲藏在窗外，侧耳倾听。
着侍女总管服装的阿里滚走来，小萧氏回头朝她摆手，阿里滚也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旁，伸长脖子朝里窥探。
屋里，子薇背朝她们，坐着给永康王讲学。
而在大草原上无法无天的契丹帝国天皇帝耶律阿保机的皇长孙、永康王耶律兀欲，此刻竟乖乖地站在她面前听学。
“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你真美——”巫欲开小差，有些听不进去了，指着子薇的衣服插话。
“如果太傅讲学时你再插话，今天就不要再来见我了。”子薇沉下脸。
“可是我只说了一句——”兀欲对这种高压政策显现不服气
“还要再说吗？”子薇冷下脸来。
“我，我不敢了！”兀欲不情愿地答应，再不敢说别的话。
“小狼，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小姐会不开心的，你明天要是背不出来小姐今天所讲的，我们都会没饭吃的。”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凤儿的声音。
兀欲吼道：“我保证背下来，你别呱闹，烦了你！”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良久响起子薇平静的声音：“给凤儿姐姐赔礼道歉。”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小萧氏欲起身，阿里滚拉住她，轻轻地说：“夫人，你不必着急。”
小萧氏：“她这是要咱们王爷给一个奴婢道歉？天下没这礼！”
“夫人，这甄小姐是在按中原传统的礼数在教咱们小王爷，你就先忍了看看再说吧啊？”
小萧氏只得按下身子，瞪大眼睛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如果你不向凤儿姐姐道歉，那我代你向凤儿姐姐道歉。教不严，师不惰。小狼你今天没有领会到尊敬他人的要义，是我没教好。当年，凤儿姐姐在老房山为保护你——”子薇掀开坐凳站起来，欲向凤儿行礼。
“小姐不必啊。小狼也是无意的，我不计较。”角落里的凤儿忙说。
“不管你计较不计较，他终于对你大声无礼，我必须代他向你道歉——”
子薇话还没说话，原本一脸望天的耶律兀欲突然说道：“耶律兀欲对凤儿姐姐无礼，请凤儿姐姐原谅！”
小萧氏气得脸都青了，提了裙摆欲冲进门，被阿里滚死死地拉住：“夫人，你不能进去啊！”
小萧氏气得转身离开，两个侍女也忙起身跟上。
小萧氏边走边恨恨地说：“我儿子是永康王，那个下贱的侍女是什么人？我儿子凭什么要给她道歉？”
阿里滚劝道，“夫人，那甄小姐满腹诗书，你以前不也说有她教导小王爷是幸事吗？”
小萧氏吼道：“可我没让她这么教啊！她这教出来的是一只绵羊，我家小狼是大草原上的狼！”
“怎么啦？”王妃大萧氏站在远处，眯着眼睛看小萧氏。
“还不是那个汉人太傅，都不知讲的是啥，还让我儿子给她侍女赔礼，我恨不得给她两耳光，赶她走了事。”小萧氏还在气头上。
王妃缓缓说：“咱们皇太子这都一年没回东丹了，而从皇都传来的消息都是不好的消息，地皇后处处在为难咱们皇太子，不欲咱们皇太子登基。难道你这是要把这些小事报告皇太子吗？”
小萧氏忙说：“姐姐，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心痛咱们皇儿。”
“你要真心痛你儿子，就好好地看着他，不要让他出任何乱子。过些天我要去皇都看皇太子，你为一国之母，如此不识大体，我能放心吗？皇太子能放心吗？”
小萧氏低头认错：“姐姐教训得是。”
“这样吧，明天让所有的王子都去勤德殿听课，看甄太傅都讲些什么？令几位太傅也到勤德殿去，并为王子们准备提问的问题。”皇妃大萧氏对身边的侍女说。
大萧氏的侍女花蕊笑：“那奴婢还是去传王妃令，晓喻甄太傅吧。”
花萼也笑：“奴婢这就去知会各位皇子和太傅。”
大萧氏缓缓地往回走：“都说这甄太傅有许多高深的知识，试试不过都知道了？”
小萧氏笑：“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兀欲高兴地跑来拉子薇，“姐姐，我们现在去练射箭，你看看我射得多准的呢。”
凤儿站起来，扶了子薇往外走：“这孩子，你是不是对他太严格了？”
子薇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走来的花蕊，轻声说：“他是以后要做帝王的人，如果没人能约束他那还了得？”
“他才九岁。”凤儿轻轻地说。
花蕊走到子薇面前，弯腰见礼：“甄太傅，王妃有令，明白众王子和太傅到勤德殿听甄太傅讲课，请务必筹备好。”
子薇轻轻点头：“请花蕊姐姐转告王妃勿虞。”
花蕊起身离开。
凤儿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能让小狼听课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这一下子所有的王子都来了？”
“想不能的问题就不要想了。”子薇淡淡地说。
“你能就会吗？”凤儿有些担心。
子薇奇怪地看着凤儿：“当初是我自己要求当小狼的太傅的，这现在别的王子要来听课，难道我还能说不行吗？明日给勤德殿多备些茶水和吃食就好。”
“姐姐，快点！”兀欲在前面喊道。
夜晚，子薇正在屋内和小狼说闲话，翠儿进屋禀道：“小姐，王妃请你前去相见。”
“哦？”子薇很奇怪。这来大漠好几个月了，除了刚来时王妃宣召过她一次以外，一直当她不存在似的，今天怎么会在夜晚宣她呢？
“更衣，咱们去吧。”子薇说。
“我也去。”小狼爬起来就往外跑。
“切，站住。”子薇轻斥：“你额娘定是有事宣我，你个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
“我九岁啦，我怎么还是小孩子？我早就是大人了。”兀欲气得跺脚，“你每次都说我是小孩子，可是我射箭都比得我父王，赛马也赛得过我父王了。”
子薇不理他，径直往外走：“一个男孩子，不能这么粘人，等你长到二十岁再说是大人吧。”
兀欲愤怒地站在屋门口看着子薇和翠儿离开，恨恨地说：“我长到二十岁看你还敢说我是小孩子不！”
凤儿看看子薇和翠儿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兀欲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哟，咱们这小狼今儿是怎么啦？一个人站在门口生气？”
兀欲怒目而视：“你多少岁？”
凤儿奇怪地说：“二十八，怎么啦？”
兀欲恨恨地说：“你应当结婚了，姐姐也应当结婚了。”
凤儿笑：“谁说不是呢？”
子薇和翠儿走到太子妃大萧氏屋前，让花蕊通报。
太子妃端坐在皮毛椅上，随意地吩咐花蕊：“给甄太傅看座吧。”
花蕊搬来一个软凳，子薇身过坐下：“太子妃安好？”
太子妃挥挥手，所有的侍女都悄无声息地退出，然后抬眼看着翠儿不语。
子薇一愣，也只得挥手示意翠儿退出。
翠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退出。
“过来。”太子妃轻轻地说。
子薇起身：“太子妃但说无妨。”
太子妃悄悄地问：“我以前听得人皇王说过，说你会预言，你现在能吗？”
子薇遽然抬头：“预言什么？预言皇位继承是叛国啊。”
太子妃看看门外，悄声说：“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不会告发你，难道你会告发你自己吗？”
子薇摇头：“我不能。”
太子妃着急地说：“就当我求你？以后你在我太子府为座上宾可好？”
子薇还是摇头：“我真的不能。”
太子妃咬咬牙：“当年人皇王为救你，宁可冒险放归你爹和你娘亲南归，甚至连你的侍女都放南归，为此颇受地皇后指责，现在人皇王在皇都朝不保夕，你竟不愿意帮忙吗？”
子薇叹道：“非是我不愿意，而是不能。”
“那么兀欲呢？你总能预知他的命运吧？告诉我，我请你告诉我！”太子妃抓着子薇的肩膀摇：“我太子府满门三百口人，都在人皇王和兀欲身上，你知道点什么请告诉我好不好？”
子薇轻轻而坚决地将太子妃的手拂开，转过身去，走到窗前，看仰着望着星空，像是对天说话：“当年在桑乾河边捡到的那个孩子，将来会君临天下，虽然路远坎坷，总是一代贤王。”
太子妃紧张地站起来，喉咙发紧，捂着胸口问：“那这个捡到的孩子的父亲呢？”
子薇头也不回地轻轻说，“他将为孩子铺平道路，子子孙孙将以他为荣。”
太子妃跌坐在凳子，喃喃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无法登基吗？还是说他会有不测？”
子薇回头看着太子妃，同情地苦笑：“有时候，过早地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不是好事。”
太子妃抓住子薇的手：“那么我呢？我呢？”
“东丹王妃，你是兀欲的额娘，你永远会支持他，因为他是你东丹王国的继承者。”
太子妃还想说什么，子薇已经慢慢地走出她的视线，消失在大草原的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