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晋王在魏州称帝,晋阳作为王城的规格下降,城里的大部分军队都被带走,晋阳城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春天在晋阳城显得如此清冷。
**依然波光莹莹,两岸柳条在萌梢,桃红柳绿的好时光。
子薇换了平常服饰,和凤儿、翠儿悄悄溜出毓章宫。
近三年来,晋王似乎忘记了毓章宫的存在,除大内每月按时把例银和米面发放来以外,没有人来访问,没有人来宴请或关怀,所有的人都视毓章宫不存在。
子薇也乐得逍遥,随着时间的流失,失母的痛苦也慢慢减轻。加之张承业临死时的一番劝解和解释,她终将心里对晋王的仇恨放下。
晋阳街头洋溢着一片欢歌笑语。毕竟,晋王李存勖新登基称帝,封赏了一大批忠臣良将,又将昔日大唐王朝的旧臣收归麾下,魏州规格升为皇城后,晋阳仍然是王城,而且晋阳城依然是唐帝国的核心中心。
两位太夫人也依然住在晋阳城,李存勖的大臣和大将们的家眷也大部分住在晋阳。
“小姐,你看这多漂亮呀!”凤儿在一个卖风筝的摊贩前停下,拿着风筝爱不释手。
从走出宫门时,子薇给凤儿和翠儿下令,还是唤她为小姐。
“公……小姐,你看这泼浪鼓!”翠儿拿起一个来自西域的泼浪鼓摇,鼓声清脆,叮咚作响。
由于李存勖在去年、前年先后收复了梁国许多州镇,晋阳成为中原最大的商业贸易地,街头涌来许多西域人、色目人,甚至还有大食人。
三人素衣便服,倒也逍遥快活。
“那有卖米线的,我们去吃米线吧。”凤儿嘴馋地说,“我都起码有很多年没有吃到热腾腾的米线了。”
翠儿眼睛盯着那些大口大口在饱餐米线的人,羡慕地问:“小姐,难道你不觉得肚子会饿吗?”
子薇故意说:“我不饿啊。”
两婢失望极了:“啊?都逛了这么大半天了,为什么你还不饿呢?”
子薇不理她们,径直走到米线摊子,大大咧咧地说:“老板,三碗米线,要加香菜,要加牛肉!”
凤儿和翠儿大喜,立马跑去挨着子薇坐下。
老板大声应道:“好咧,三位小姐三碗米线,要加香菜要加牛肉!”
三人幸福地对视一笑。
俄倾,三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米线端到桌上,老板看着子薇众人微笑:“三位客官请慢用,这是本店的招牌米线,保你们吃过再来。谢谢惠顾三十文!”
子薇端过米线,美滋滋地大吸一口香气,闻言抬起头,指着凤儿:“找她。”
凤儿和翠儿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找她!”
子薇不相信地望着两个奴婢:“不会吧你们?没带银两?”
凤儿尴尬地笑:“这不是激动吗?这不是出门前换了衣服吗,所以,所以——”
子薇望着老板傻笑:“老板,你看我们,我们就佘一回帐如何?明天,不,下午就给送来好吗?”
老板苦着脸:“三位客官看样子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不要和小老儿说笑了。小老儿这米线是货真价实,不敢多卖三位客官一文钱。”
凤儿拉着老板走到一边去:“你看,我们也是不吃霸王餐的人,也就是走得急了没带银两,就通融一下如何?”
凤儿回头,见是一个宦官打扮的小太监陪着笑脸,将一叠银票给老板。
凤儿尴尬地笑:“公公是何宫人?等回头奴婢给公公送去。”
那小太监走到子薇桌前,双手朝前一拱,轻轻地说:“小的见过公主。”
子薇愣了愣。这都换了衣服,且三年未出宫来走过,哪知刚出宫还是被人撞着,且还吃霸王餐呢。
“公主,你不认得奴才了吗?”那小太监望着子薇。
子薇闻言一听,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那小太监,倒也觉得似曾相似,只是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公公是?”子薇问。
“年前干爹曾到毓章宫,着奴才给了去,所以奴才认得公主。”那小太监微笑着轻声道:“公主若有闲时,可否随奴才一逛这晋阳城?”
子薇越发奇怪了,这贫白端地冒出一个什么奴才:“谁是你的干爹?”
小太监鞠躬:“前大内总管、河东监军张公承业。”
子薇脑子懵了,这张承业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人都死了,还有干儿子。
“民女改日当为张公公上炷香。”子薇叹口气说。
小太监挨近了些子薇,凤儿见了立马站到小太监旁边,对他横眉冷对:“你要干什么?”
小太监瞧瞧四周,米线铺的老板很忙,不停地有客人进进出出。小客里的客人都在埋头吃自己的米线,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奴才想请公主到一个地方去看看,这也是张公公的意思,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就阖然去世。”
子薇严厉地问:“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小太监愕然:“我以为公主会记得我。我是幽州陆府的小才子呀?一年前张公公收我为义子,将我携到这晋阳城,让我等候公主出宫。”
“什么?你是忠烈将军府的小才子?”这下,凤儿和翠儿与子薇一起,都将眼睛盯在小太监身上,上下打量。
“是啊!”小才子笑:“你们认不出来了?凤儿姐姐,我只比你小四岁,现在我们个子一样高呀。”
当年的幽州城,那些伤痛而悲惨的时间一一在众人眼前晃过。凤儿点头:“还真是你。只是,你怎么到晋阳城来做了太监?”
小才子再看看周围,轻声说:
“你们这出去往东走到头,再折向南往南胡同走一半,再往西走三家铺子,那有一栋宅子,写的是张宅,是以前张公公的老宅子,我一个时辰以后在那等你们,到时,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凤儿和翠儿看看子薇。
子薇微笑点点头。
小才子匆匆离开。
凤儿急切地阻止子薇:“万一小才子有阴谋呢?”
翠儿也说:“咱们还是回毓章宫吧,这我们都出来半天了。”
子薇沉吟着说:“我看这小才子是一直候在晋阳城的,甚至,在我们的侍卫里也有眼线,所以我们出宫他是知道的,是故意在此等候我们的,我们今天不去会会他,改天他也会找上我们。”
“那行,我们就去弄明白到底他在搞什么鬼,如有不对劲的地方,翠儿你护着咱们小姐往外跑,我总有办法脱身的。”
三人出米线铺门,一路逛,一路各种猜测。
此时,晋阳城的万般风景已经不是众人的心中物。
来到张宅面前,一家平常宅子,门口有个小童看见他们来了,悄无声息地推门让进。
宅子内里却很大,与街面上的景致大相径庭,回廊转曲,山水亭榭。
小才子站在一个内门口躬身候着。
子薇三人走近。
翠儿拉大了子薇的距离,走到前头,凤儿却是紧紧地护着子薇。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小才子。
小才子门口的屋门豁然而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站在那里,他身边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咧着大嘴朝她们笑。
翠儿捂着嘴,眼露喜悦:“高少羽,高将军,你们怎么在这里?”
子薇看向屋里的阴影处,那里还站着几个男人。
那些男人慢慢走进光线里,春天的光正照着他们饱经沧桑的脸上。
子薇的心扑通地跳着。
那是奕帆,还有他的哥奕航,以及鞑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