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子薇和采枫、揽月回到毓章宫时,却见宫内宫外气氛压抑,郭小拽亲自守卫在宫门处,宫里侍女和仆妇跑来跑去。
“这是怎么啦这是?”采枫喝住一名仆妇问。
那仆妇抬头见了子薇,急急地说:“奴婢不知道啊,只是内宅很紧急,要这要那的。”
子薇心一紧,撇下采枫和揽月,急急地跑进内宅。
子薇冲进寝殿,蓦地止住脚步。
两具盖着白布的躯体并排躺在地上,凤儿扶着满脸污血的甄夫人,翠儿一只手在忙进忙出,刚到毓章宫没两个时辰的她主动担起责任,指挥奴婢和仆妇忙碌。
而甄将军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啦?怎么啦?”子薇扑向前,揭开第一具盖布。
那是一张平静得可怕的年轻的脸,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却再无生气,再无笑容。
他是她的亲生哥哥,穿直梁晋边境来看望亲人,却已莫名死在家里。
“天啦!”子薇大叫一声,伏在兄长的遗体上大吼:“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落在旁边那具白布盖着的躯体上,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她膝跪着前行,一步一步地挨近那具躯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众人。
所有的人都默默无声地看着她。
她闭闭眼睛,终于揭开了那张白布。
白芷那失去血色和笑容的脸呈现在她眼前。
子薇几乎昏过去。
她跌坐在地上,用一支手努力地支撑着自己,喃喃地问:“为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鸦雀无声。
“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离开屋子里还好好的,为什么我哥和白芷会在这里?”子薇惨叫着,抓着凤儿问:“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们只是和我开玩笑?!”
凤儿凄切地苦笑:“公主,夫人也中毒了,你得快些为她请御医!”
子薇清醒过来,爬向翠儿扶着的甄夫人面前,伸出手去擦拭甄夫人嘴边的血迹,有些可怜地说:“娘亲,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甄夫人喘着气:“是我不要她们请毓医的。子薇,这宫里表面上风光,锦衣玉食,可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啊!”
子薇爬起来冲向门口:“我去给你请御医!娘亲,你一定要坚持住,我给你请御医!”
甄将军拦住了女儿:“女儿,你娘亲时间不多了,她坚持住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陪她说说话吧!”
子薇趴在父亲怀里大叫:“可是她是我这一世的娘啊,我要救她啊!”
甄夫人伸出手:“徽儿,你过来!”
子薇扑向甄夫人:“娘亲,我去找御医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甄夫人摇头:“傻徽儿,你救不了娘亲了。今天这一切都是别人谋划好的,娘亲注定要死了。”
子薇猛地摇头:“娘亲你善良心慈,从没有害过人,没有人会想要害你的,是有人要害我,你是替我在受罪。”
甄夫人微笑着对凤儿和翠儿说:“我要和徽儿说几句话。”
凤儿和翠儿起身,叹口气退到门外。
“娘亲,你坚持住,你不要死啊,你是我的娘亲啊,你要死了,白芷也死了,哥哥也死了,我怎么活下去啊!”子薇叭在甄夫人膝上凄苦地说。
甄夫人吃力地抬走子薇的头:“徽儿,娘亲知道你不是我的徽儿!”
子薇眼睛迷离:“娘亲,你?!”
甄夫人微笑:“知女莫若母,我从契丹回来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昏睡着,那时我也以为你是我的徽儿。可是当你醒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娘亲!”
甄夫人抚摸着子薇的脸,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总有许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可是我相信就算你不是我的徽儿,也一定和我的徽儿有某种联系是不是?”
子薇艰难地望着甄夫人,泪眼迷离:“我是你的徽儿,只是略有一些不同。或者,”她有些艰难地说,“我和徽儿合二为一。”
甄夫人宽心地笑:“那便是了。至少我的徽儿还活着,至少我的徽儿还活着,我还求什么呢?”
子薇伸手抚摸着甄夫人的脸:“我和她,一起给娘亲尽孝。”
甄夫人的笑容更灿烂:“你们都要活着。这么多人在死去,你们一定要活着。只要你们活着,娘亲就没有什么奢求了。现在啊,娘亲就想回潞州老家去,和你的哥哥一起,还有你的弟弟。”
子薇点头:“娘亲你也要活着。你坚持住,天亮后我就带你们回潞州。我也会把弟弟找回来,让他在潞州为侍奉你。”
“这人呀,甭管走多远,最后总是想死在自己的家里。这毓章宫虽富丽堂皇,但总不是我们的家啊!”甄夫人叹息道。
“我们都回去,都回潞州啊。娘亲,我会陪着你回潞州的。”子薇安慰道。
“我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很幸福啊。我的女儿是潞州最漂亮的女孩儿,大家都喜欢她,尽管她总是调皮,总是闯祸,可是她不一样啊,她生来就不一样……”甄夫人眼神有些唤散,手在颤抖。
子薇握着甄夫人的手,坚定地说:“我们回潞州去,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潞州去。”
“潞州好呀,以前没有战争的时候,乡邻间亲人多,认识的人多,大家都是熟悉的人,每年清明时分,我和你的姨娘都会一起去郊外踏青,带着你和叶儿……”甄夫人的头缓慢垂下。
甄将军奔过来,抱着甄夫人。
甄夫人走了,她放心地走了。因为她确信了一件事,她的女儿活着,活在子薇身体里,她就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凤儿和翠儿跪在甄夫人遗体前,啜泣着泪水为她收殓。
郭小拽单膝跪地向子薇禀告:
“没有人知道子安公子是何时去世的。白芷姑娘发病时去世很快,几乎就是一炷香时候就去世了。白芷姑娘和子安公子都是血崩而死。只是子安是伤口大出血,而白芷姑娘是——”
“我哥本有伤口,所有当他伤口再出血时他没有往别处想,同样,白芷也在葵水期,当她大出血时曾告诉过我,可是我也没往别处想,由着她独自挣扎,其实他们俩都早已中毒毒发。”子薇说。
“至到甄夫人毒发时我们才明白已经不可挽回了。甄夫人年老体弱,想必中毒也较轻,所以才能拖延时候。”郭小拽继续说。
“她是想要见到她的徽儿,她在临死前也要问过明白我把她的徽儿怎么啦。”子薇心道。
“那么今天都有谁来过毓章宫?”她问。
“没有人来过。除了公主你出去过两趟,带了凤儿和翠儿姑娘回来。”郭小拽说。
“凤儿、翠儿是不会对白芷和我娘亲不利的。”子薇坚定地说,“是别有其人。”
“从一出事起我就封锁了毓章宫,所有奴婢和仆妇都无人外出。但这事也仅能封锁到明晨,明晨众人会将消息外传。如何应对还请公主拿定主意。”郭小拽提醒子薇。
屋子里的凤儿、翠儿、甄定远和郭小拽都望着子薇。
“在明天消息外传前,带着我娘亲和白芷、子安回潞州!”子薇坚定地说。
她望向甄定远:“爹,我答应了娘亲将她带回潞州,我们一定要将她带回溃州。”
“现在计划改变,来不及通知卫礼他们了,怎么办?”甄定远提醒子薇。
“明晨在城南门汇合出城后再说。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娘亲和白芷还有我哥送回潞州安葬!”
这一晚,毓章宫整夜灯火通明。
由于郭小拽率兵死死地守卫着宫门,不让人进出,所有毓章宫的消息没有传开。
冬天的晨时,天空灰蒙蒙的,雪花飘逸,寒风刺骨。
晋阳城还没有苏醒。
从毓章宫驶出两辆马车,布帷严密地遮挡着车内的情景。
甄定远赶着第一辆马车,郭小拽赶出第二辆马车。
两辆马车在晨时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驶过,奔向城南门。
在快接近城南门时,五匹黑马悄声息地接近马车,黑马上的骑手都戴着兜帽。
正当甄定远要戒备时,其中一名骑手已跑到甄定远面前。
甄定远认出是王奕帆,遂轻声问:“怎么多了人?”
卫礼“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甄定远也不再说话。
子薇撩开布帷,看着悄然并行的五名骑手。
一名骑手驭马挨近子薇,扭过头朝她露出灿烂的一笑。
是高少羽。
子薇点点头,轻声问:“你们怎么——”
旁边一个高大个挤到少羽前,揭开兜帽,露出鞑吉特那一排难看的牙齿:“嘿嘿,我也在,是那只褐马鸡救了我们。”
鞑吉特指指卫礼。
高少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是卫礼买通牢卒救了我们。”
子薇点点头,有高少羽父子、鞑吉特和卫礼兄弟同行,但只要他们在,她就是安全的。
城南门还没打开。两名打着呵欠的士兵接过卫礼递过去的关津卡,揉揉眼睛,数数人数:“你们这是多少人呀?”
“我们商队的人都在。”卫礼说。
士兵撩开马车的布帷朝里看。
子薇平静地和士兵对视。
士兵将关津卡还给卫礼,朝城门上挥挥手:“放行!”
两辆马车、五名骑手缓缓通过城门。
郭小拽跳下马车,将马缰扔给卫礼:“我不和你们走了。我要回去。”
子薇也走下马车,凤儿和翠儿相跟着下车。
“你现在回去,只怕晋王爷会砍你的头,还是跟大家一起走吧。”卫礼说。
郭小拽摇摇头:“我总会找到说词的。再说,就算王爷要砍我的头,我也得回去,我还是他的亲兵指挥使,如果我逃走就是叛国。”
“可是你现在回去,盛怒之下的王爷也会将你砍头。”高少羽轻轻地说,“或者送进死囚大牢。”
郭小拽摇头:“那也总比叛国强。”
郭小拽退后两步,双手一抬,向众人弯腰两揖,向城内走去。
城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