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快些去传太医来!”将子薇扶进房间,李存勖就一连串地下旨。
“诺。”张承业马上呼随行小太监:“去去,快些传太医毓章宫!”
小太监跑出门去。
“白芷还不快些给公主更衣?!”李存勖又喊道。
“采枫,快些将炉子烧得旺些!”
“明天起,毓章宫再增加十名婢女,我看你们三个都不知怎么服侍人的,怎么让公主出屋门的?”
李存勖一直在乱发脾气,毓章宫众人都一声不敢吭。
“今天是谁为难你的?”李存勖看着子薇脸上的手印心痛,轻轻地抚摸着,安慰道:“本王要给你公道,决不会让任何人在晋阳给你为难。”
子薇微笑着摇摇头:“王爷若不想子薇为难,便不要再对子薇施以恩惠了。”
“晋阳是我李存勖的天下,”李存勖站起来,恼怒地说,“若我不能护你周全,我还要这天下做什么?”
子薇笑:“王爷快别说小家子话了。我没事的。倒是两位太夫人今天受了冻,还让奴婢们惊了驾,民女实在有过。”
张承业陪着笑脸道:“这公主你不是不认识吗?”
子薇想了想说:“改日民女进宫向两位太夫人赔不是。”
李存勖和张承业大睁眼睛。
白芷拿了干净衣服来让子薇换,子薇进内室。
李存勖轻轻地喝问:“老奴才,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张承业一脸笑容:“和王爷听到的是一样的。”
李存勖愤怒地低喝:“老奴才,你不准欺瞒本王。”
张承业笑得更灿烂了:“老奴不敢欺瞒王爷,公主是说要进宫。”
李存勖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真的?”
张承业眨眨眼睛,笑得如花枝乱颤:“是真的,王爷!”
李存勖歪着头想:“那本王赏她什么好?”
张承业也歪着头附合:“这还真没有什么赏公主的?!”
子薇换了一套耦色孺裙出来,李存勖脸色更是开朗:“公主这换衣服这么久,本王都担心公主是要犯病了。”
子薇微笑:“哪能呢,我又不是陶瓷人儿,哪能说病就病着的呢。我现在有娘亲和爹在,有白芷在,还有王爷,不会再犯病的了。”
张承业那双眼笑成一条缝:“可不是嘛,现在有王爷了,公主再也不会犯病了。”
子薇收拾笑容,对李存勖说:“王爷,民女求你勿为难各位夫人和贵人,今天的事实因民女不懂宫规而起。”
李存勖骄傲地看着张承业,张承业也朝李存勖眨眨眼。
雍和宫里,曹太夫人和刘太夫人正在说悄悄话,小太监传话:“王爷求见太夫人。”
“让他进来吧。”曹太夫人对小太监说道,然后回头对刘太夫人说:“姐姐,你说勖儿会不会不高兴?”
刘太夫人摇摇头:“我看不透那个女子,她在影响咱们勖儿。”
“无论如何,咱们姐妹决不会允许如此悍妇入宫!”曹太夫人严厉地说道。
晋王李存勖大步踏进雍和宫,满脸容光焕发。
随后的张承业小心翼翼地碎步跟着王爷进门。
“儿臣见过母后、母妃!”李存勖向两位太夫人行礼。
“天气冷,国事繁重,勖儿就不必早晚问安了。”刘太夫人笑着说。
“起来吧勖儿。”曹太夫人微笑着抬抬手,回头对身边的侍女春儿说:“给王爷暖手炉,让他暖暖手吧。”
李存勖走到两位太夫人旁边,挨着两位太夫人坐下。
春儿恭敬地递给李存勖暖手炉。
“老奴见过两位太夫人!”张承业随之向两位太夫人行礼。
“起来吧。”刘太夫人轻轻抬抬手。
张承业平身走到一旁垂手站立。
母子三人一时有些尴尬,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张承业轻轻咳嗽一声。
李存勖似乎突然想起似的,对两位太夫人说:“毓章宫甄氏不知宫中礼仪冒犯两位太夫人,请两位太夫人恕罪,现因身体有恙怕入宫带来诲气,改日进宫向母后和母妃请罪。”
曹太夫人脸色诧异。
刘太夫人也疑惑不解。
两位太夫人都以为毓章宫主子被当众掌掴羞耻,又自以为有晋王靠山,虽不至于向两位太夫人有怨言,但也会恃宠而骄对晋王撒气,却不料道竟会如此说。
“她……真这么说?”刘太夫人问。
张承业满脸堆笑:“公主的确是这么说的。”
曹太夫人不信:“勖儿又封赏了毓章宫?”
李存勖摇头:“没有。儿臣不知该封赏她什么?”
“什么?”两位太夫人大吃一惊:“她还要什么封赏?”
张承业忙启禀:“两位太夫人误会了,公主一向淡漠富贵,对王爷的封赏多是拒绝。”
曹太夫人轻蔑地说:“欲迎还拒。她一个潞州来的小户人家,不为富贵为什么要留在我晋阳宫中?宫中关于她的谣言可多的是,什么都有。还有人说她是妖星出世,专来乱我晋阳宫的。”
李存勖握着母亲的手:“母妃,儿臣一直未向母后和母妃言明此事,实是儿臣也心存疑惑,儿臣想等自己弄明白后再来向母后和母妃请旨。”
刘太夫人问:“宫中关于此女子的谣言实在太多,勖儿欲盖弥彰,才有今日之事。不知勖儿可有何疑惑?”
李存勖长长地缓和一口气。
张承业挥挥手,宫里的奴婢们鱼贯而出,雍和宫大门缓缓关上。
曹太夫人不解地问:“勖儿,这晋阳宫中关于毓章宫主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有说她当年助勖儿解幽州之围,有说她是妖星出世,还有人说她是袄教圣女,勖儿可知这些吗?”
李存勖点点头。
对沙陀男人李存勖来说,他崇武尚射,习惯于沙场征战,凡事任性而为,对女人之间的阴谋和算计一向轻蔑视之,更不懂得女人之间细腻如丝的爱恨纠缠。
李存勖的娘亲曹太夫人和老宦官张承业,既是他至亲至敬爱的家人,也是他的国家和他个人的监护人。而刘太夫人是他父亲的正室,也一向视他为“贵子”。这仨人,是他一生都相信的人。
此刻,在雍和宫里,他将四年前幽州的种种疑惑详细道出,张承业也在旁加以补充。
两位太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你是说当年她在潞州出生时就有五彩鸟和鸣?”刘太夫人问。
“老奴的确访到这种说词。”张承业恭敬地回。
“你是说她在幽州城赤手上城墙?还制作河灯给你送信?”曹太夫人问。
“是,”李存勖点点头,“最让人疑惑的是,当年本王两线包抄幽州,北渡桑乾河至老房山,南走小阳山至幽州南城,这是我军的高级军事机密。甚至率部出发时许多中级将领也不知道。”
张承业补充道:“两线沿途都布有千名斥候,所有知情平民都格杀或逮捕,以保证消息不出漏,顺利完成对契丹阿保机的合围。可是她的确在南城城破当晚对众人说王爷在来的路上。”
“甄氏赤手率众人到最先被契丹军打开的南城,她身边所有人等都或死或伤,但她毫发无损,所有的箭支都在她面前坠地。她要契丹皇太子退兵三百里。那三百里正是我军埋伏的老房山一带。”
两位太夫人捂着嘴大惊失色,“这——所有的箭支都伤她不得?她又如何得知勖儿在老房山布有埋伏?”
李存勖摇头:“本王也不知。甄氏将契丹皇太子引到老房山,恰恰中了本王的埋伏,立有大功。”
张承业也摇头:“老奴战后在幽州留了十名斥候都只说这公主是九天玄女临世,是袄教圣女,对于她如何得知王爷用兵之道并不明白,都只说是玄女天启。”
“玄女天启?真有这事?”曹太夫人面露诡异:“我多年前曾有一梦,梦见九天玄女着五彩华服而来,大约是——”曹太夫人想了想又说,“后来静安公主出生,我以为应验的是她。”
刘太夫人说:“好妹妹,我也记得你当年说过梦见五彩玄女一事。本宫也以为应验的是咱们的静安公主。静安今年十七岁,那毓章宫甄氏今年几何?”
张承业低呼:“甄氏正正十七岁,是天佑元年生。”
“何时辰出生?”
张承业回忆了一下:“冬至后,子时。”
刘太夫人点头:“咱们静安也是。”
曹太夫人喃喃地说:“难道应验的是远在潞州的甄氏?而不是我皇家女儿?”
刘太夫人摇头:“如此说来,这甄氏也是贵人,只是这几年因她而起的谣言太多,本宫也听到过诸多议论,虽不至于计较,但也要想法应对。”
张承业摇头:“只怕她不仅是贵人。”
刘太夫人不解:“这又是何说词?”
张承业看看晋王,还是说了:“当王爷进入幽州城时,万民皆跪,她却独自站立。就算是一介平民也知对王爷下跪,可她连受封时也未对王爷下跪。她是天生不会对人跪——”
“所以今天本宫要她下跪她明知要受惩处也不跪?”曹太夫人冷哼一声:“可这天下不对人下跪的除了帝王以外还有谁?”
曹太夫人这话一出口众皆震惊,默默无言。
良久,张承业轻轻地说:“还有神!”
是的,天下万民皆对帝王下跪,除了神以外。
刘太夫人和曹太夫人哑然。
“所以她才能预先知道勖儿的行军路线?所以她才能喝斥契丹皇太子退兵三百里!”曹太夫人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李存勖点点头:“就算她是神,也是我晋阳的神,也是我李存勖的神!”
“不过前些天她对咱们王爷下跪过,老奴相信她是咱们晋国的神,她是要庇护王爷的神。”张承业高兴地说。
两位太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她口出吉言,庇佑咱们晋国,对我们两姐妹不跪也罢,不行宫规也好,只要她庇佑咱们晋国就好!”
“母后、母妃,你们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庇佑咱们晋国、一直住在咱们晋国呢?”李存勖思索着。
“封妃!”两位太夫人异口同声地说。
李存勖愁眉苦脸地:“上次儿臣要封她,她拒封。”
“贵妃!”曹太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哪怕她不行宫规,就让她住在毓章宫,只要她留在晋阳就好,本宫不会再去毓章宫了。”
“对,她既是神,咱们就不能以凡人的要求来制约她,只要她不离开咱们晋国就能庇佑勖儿。”刘太夫人说。
“老奴才觉得,公主有娘亲和爹,还有那个傻傻的胖丫头在,不管公主如何拒封,咱们就是将封赏给她娘亲和爹,还有那个傻丫头,两位太夫人意下如何?”张承业胸有成竹地说。
曹太夫人提醒到:“适才在毓章宫,那个叶贵人为甄氏求请,说是她表亲,将叶贵人给哀家唤来,哀家要她经常来侍候。”
“还有她认识和熟悉的人,全部布于可视之地,该封就封,该赏就赏。当日她能拒契丹人于三百里之外,他日就能将强梁灰飞烟灭!”刘太夫人坚决地说。
“如此,”李存勖满意地说,“或许她会继续庇佑我晋国。”
张承业肯定地说:“老奴才觉得公主会喜欢晋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