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今日气色真好!”叶昭容看见子薇满脸笑容。
“呀,叶儿,我都叫你名字,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叫我子薇或小徽都行的。”子薇迎出来,拉了叶昭容的手往屋内走去。
“那你以前是不让人叫你名字的,总说那样显不出身份。”叶昭容笑眯眯地说。
“那不是没长大吗?”子薇笑。“暖暖手,这天呀是越来越冷了。”
“还有一个月就立春了,春天总是会来的。”叶昭容脱了裘衣给随后进来的采枫,然后伸手向暖炉烤着。
“是啊,春天来了就好了。”子薇微笑。
“那我可盼春天来了,我们好一起去踏青,唱春歌。这晋阳的踏青、唱春歌那可不一样,王公贵族全都会出城,晋阳城呀周围的山上都是踏青的人,可谓五彩缤纷,人流如织。”
白芷端上茶水:“表小姐请喝茶。”
“白芷这冬天长得可漂亮了,看来还是这晋王的水养人呀。”叶昭容看着白芷笑。
揽月进门向子薇和叶昭容问安,然后小声问:“公主你是否已来葵水?今天天冻就不要出门了。晚上给你熬占银耳燕窝粥补补身子?”
“啊?”子薇一时没反映过来。
蓦地,她反映过来,定是揽月洗衣时看见有血迹污秽之物所以如此问。
“好。”子薇点头。
叶昭容脸色有稍许异样,可终未说什么。
“叶昭容晚膳也在咱们毓章宫留膳吧,奴婢一并给多熬点粥喝?”
“我这些天睡眠不好,就不留膳了。”叶昭容笑笑,挥手让杏儿随揽月下去,“杏儿你也去学学揽月的厨艺吧,免得别人总笑话我们翠华轩菜难吃。”
杏儿笑:“奴婢这就去。”
“你宫里现在有多少奴婢和太监了?我看你这些奴婢对你还很合手的。”
“也就五六个吧,不过在内宅侍候的也就采枫、揽月和白芷,我也不是喜欢人前人后都有人跟着。”
“王爷对子薇你很是用情。明天的太夫人寿宴特将我们姐妹排坐在一起呢?”叶昭容细细地说,“你也不用对王后和王太夫人行跪礼,王爷宣旨说天冻有雪,众人都不必行跪礼。”
子薇笑:“这动不动就下跪,我还真不适应。这不跪就最好了,否则呀就这下跪一事就难死我了。不过呢,我还正想着明天得给两太夫人跪跪,就当给老人行个礼也就想开了。”
“也不知你这是啥想法,怎么那王爷对如此恩赏,你都不跪恩?”
“那不是不习惯吗?”
“也懒得说了你。嗯,听说在武英场有死囚决斗,这个是王公贵族们最喜欢的娱乐节目了,有新抓捕的党项、粟特死囚,所有的死囚都要战到死亡为止,只有最后胜利的一个人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死囚决斗?这有什么好看的?平时在战场上见血都多,现在连太夫人的寿庆也来决斗死人,真是的。而且是庆生,干嘛要用死亡呢?”
“喜庆呀,沙陀人本来就喜欢争强好胜,没事儿也要比比射箭啥的。而且吧,出征西北党项的成德节度使今天凯旋,灭了党项和粟特人,王爷正兴头上,明天就是让这些死囚决斗,让大家乐一乐。”
“什么?粟特人被灭了?你是说党项国土上的粟特人?”子薇大吃一惊。
“是呀。你不知道这次王爷出兵也一举三得吗?据说,王爷攻下同州后大举搬师回朝,暗地里,却派成德节度使顺路去灭了党项和粟特部落,还掳了好多俘虏回来。”
“我不知道——”子薇喃喃地说。
“所以这几天王爷都在宫里等消息,万一征党项不顺便会立刻增兵。哪知成德节度使所向披靡,马到成功。”叶昭容还在讲解晋王爷的用兵之计,口气里是大大的欢喜。
哪知子薇却有他虑——原本计划逃亡粟特,现在粟特被灭,他们又往哪里逃呢?
“叶儿,我,我有时在想,如果我们不在宫中生活,比如说去南方或者蜀国这些边远国家生活,你说会怎么样?”子薇有些心不在焉地闲聊着,却突然冲口而出转了话题。
“子薇,你这是脑子有病吧?我们生逢乱世,能活着就不容易,这姨娘、姨父,还有你我和白芷都聚在一起了,这多好呀,还有得吃有得穿。”叶昭容一脸灿烂。
“如果,如果我哥或者王家公子回来找我们就好了。”子薇有点吭吭哧哧地说,似乎只是突然一时心血来潮。
“晋梁两国多次交兵,子安哥哥已是许久没有信息,王家公子只怕也——”叶昭容脸色闪过一丝难尴,苦笑一下。
“如果王家公子来找我们,要履行婚约怎么办呢?”子薇装着沉思。
“你这不是一向不准我们提及王家公子的吗?”叶昭容有点奇怪:“还说谁要提王家公子就给我们脸色看。现在你身为王妃,难道竟想私奔去履行和王家的婚约?你嫁谁呢?谁敢娶你呢?”
“那不是王家二公子还在吗?”子薇装作为难。
叶昭容默然:“你我已是晋王妃,一辈子都得在这王宫里度过,夫复何求?”
子薇抬头哑然:“我是说,如果王家公子活着,并且想和你重续婚约,你怎么办?”
叶昭容淡淡地笑:“我是晋王妃,我和王家公子的婚约已自动解除。”
“那——你会见他吗?”子薇不死心,“如果郭小拽要你离开王宫呢?”
叶昭容大吃一惊:“子薇,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会有砍头之罪的。”
子薇尴尬地苦笑:“我就随口一说,就随口一说。”
叶昭容站起来:“我先回宫了。子薇你别忘记明天巳时到武英场呢。王爷这回晋阳五天了,你都没有去请安,这太夫人寿庆你又迟到王爷会很没面子的。”
“知道啦,张公公早就嘱咐过了。”子薇娇嗔地打俏叶昭容。
在宫门口,甄夫人送叶昭容出宫:“叶儿你得空留下来,姨娘给你做两味好吃的小菜,可好?”
“姨娘,你这也是有品级的护国夫人了,厨房活儿就留给白芷她们做吧。”叶昭容拍拍姨娘的手,杏儿上前帮她提着裙摆。
叶昭容上车远去。
郭小拽的眼神一直眺望远去的软轿。
“郭将军?”甄定远走上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小郭将军?”
郭小拽反映过来:“甄将军。”
“你这是看啥呢?是看我侄女还是看车?”
“看车。哦不,没看啥,是眼睛有点雪盲。”
“哦。眼睛雪盲呀,这好办,你闭上眼一会儿就好。”
“不会吧?闭上眼就会好?”郭小拽怀疑地望着甄定远。
“我说,郭将军认识我家侄女吗?我怎么老觉着这我家侄女一来毓章宫有人的眼睛就不对呢?”
“哪有?”郭小拽背过身去。
“那我得去问下我家徽儿,看看这是什么情况?”甄定远做势要走。
郭小拽忙抓住甄定远:“你别去问公主啦,不说了没事吗?”
“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告诉我,二,我去问徽儿。这样我家徽儿就知道有人上班时假公济私,说不一定还会告诉王爷呢。”
“那——”郭小拽有些无奈地看看周围,侍卫们都站立在稍远处,郭小拽下定决心,“我告诉了你你不能再告诉别人呀。”
甄定远一脸笑:“那是那是——”
郭小拽将嘴拢在甄定规定耳边,唧唧歪歪一通下来。
甄定远睁大眼睛望着郭小拽:“我看你完了。”
郭小拽不解:“啥?啥我完了?”
甄定远看着郭小拽:“首先,我家徽儿救了你,其次,我家叶儿也救了你。你只有一条命,这要偿命也不够呀。”
郭小拽苦笑:“公主和叶昭容对末将有恩,末将能有今天全靠公主和叶昭容。末将这一生有三个恩人,义父周德威,还有就是公主和叶昭容。末将总是要报答的。”
甄定远笑眯眯的:“好说好说,你先将命留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啊。”
夜晚寒冻,毓章宫各宫人都得主子吩咐,早早休息。
雪,静静地飘落,树梢挂满冰条,大地一片洁白。
一盏昏暗的羊角灯走出小楼,走下木梯,穿过回廊。
羊角灯后有几双细碎的脚步轻巧地尾随。
甄夫人提着羊角灯,子薇提了食盒,白芷端了一床被子,三人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回廊上。
远处,甄定远轻轻地招招手。
三人继续前进,在一偏僻的角落里,甄夫人从身上掏出钥匙,轻轻开锁推开房间门。
白芷将被子递给甄夫人,自己留在门外阴影里担任望哨,哈气搓手。
屋里,甄夫人放下羊角灯。角落里有人躲着,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子薇。”
甄夫人走到角落里扶起子安,关切地问道:“你可好些了吗?”
子薇蹲到兄长身边,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娘,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子安喘着气说。
子薇拿过被子给兄长铺上:“这天太冷了,哥你可别冻着。”
“我没事,只是怕连累你们。”子安接过甄夫人递来的碗:“娘,我自己来。”
“傻孩子,你是娘的孩子,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好,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甄夫人微笑。
“娘,等我好些了,我就和奕帆、奕航出逃,天下之大,我们总可以找到一个明君辅佐、建功立业,等我们功成名就,我就来接你们。”子安雄心万丈,将喝过的碗递给娘亲。
“我儿子最勇敢了,娘相信你们。只要你们健康就好。”甄夫人拍拍儿子的手,慈爱地说。
“当初我们以为梁王是天下英雄,所以千里去投军,哪知他父子兄弟相残,对士兵也刻薄寡义,就算这次没遇见奕帆,我和奕航也商量过要另择明君,回乡找你们。”
子安很欣慰。
子薇又盛了一碗粥给兄长:“你身子弱,再喝一碗粥吧,这是叶儿送来的血燕窝熬的,据说补血极好的。”
子安摇摇头:“我已经喝了一碗了。不想再喝了。你今天见着叶儿了?你和她谈过没有?”
子薇将粥碗放回食盒,摇摇头:“我和叶儿略提示了一下,只怕她不会离开这晋王宫了。”
“叶儿一生坎坷,”甄夫人说,“她不愿意再在颠沛流离也是正常的。只是我们这一走怕又要牵连她。”
“我们不告诉她才是保护她。”子薇说,“只是今天没有接到奕帆的消息,不知他找到出城的路没有。”
“原本以为只要我们向晋王投诚就能活下来,哪知晋王知道小薇和王家公子的婚约后竟派人来阻杀我们,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们的活路呢?”子安叹息。
“昨天我还想我们可以去粟特部落,那里有一个我的朋友。可是今天才听叶儿说粟特部落也被灭了。”子薇沉思着说,“我们出了这晋阳要往里逃还得拿好主意。
“粟特被灭?那么你那粟特朋友呢?”
“不知道,只怕是这粟特也去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