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哑嫂是谁下的毒,但据我推测应是忠烈夫人。因为哑嫂是卢少羽之母,也是叛国贼卢文进之原配正妻。我义母忠列夫人对卢文进恨之入骨,相信大家都明白,只要有可能,她甚至会毒杀卢少将军。”
子薇待众人安静下来,轻轻地说道。
“我婶婶不会杀人的,她如此大义如此明理,怎么会毒杀卢少将军之母?你是胡说!”陆子轩嚷道。
“咳咳。”鞑吉特咳嗽两声,眼睛盯着陆子轩。
“我就提出疑问,也没说什么呀。”陆子轩不满地嚷道,“难道她把杀人之罪胡乱安到你头上你也不吭声吗?”
“谁都不许再说话,让甄小姐把话说完。”卢少羽正眼都不瞧众人,冷冷地说,“谁再插话我就射谁。”
凤儿嘴张了张,生生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下去。
“我义母对小狼的来历一直有所怀疑,多次欲对小狼不利,这我是知道的,但我一直希望她遵守她的誓言,不会致小狼于死地。但是她终究还是下手了,她在给小狼的桃片酥里下了毒,这是她亲自告诉我。
至于我中毒原不是她所希望的,或许,甚至她也不知道那些茶水里有毒,那些茶叶和桃片酥都是晋王着人送来的赏赐。
陆府父子三人均在幽州之围中战死城墙,义母个性忠列,自然不会独活,这一点,她的贴身侍女凤儿和翠儿应当略有知晓。”
子薇望向风儿,众人也望向凤儿。
凤儿轻轻地点头:“夫人多次当我和翠儿之面说,要我等在她之后随子薇小姐,我等均当夫人是随口之言并不当真。”
子薇接着说:“陆府建有密室,还有密道。外面堂屋里的三具黑漆桦木棺材里没有陆将军和陆公子的骸骨。他父子三人的骸骨都还在假山下的密室里。这一点,为陆将军父子收敛的小才子和老陆头是知道的对吧?”
小才子看看老陆头,老陆头看看众人,最终点头:“棺材里装有陆将军父子三人的衣冠,还有……还有一些石块。”
众人大惊,原来这多半天幽州满城贵客包括晋王等一干人等都是在对石头行礼啊?
不待众人发问,子薇继续说:“哑嫂不是忠烈夫人的远房表亲,是当初周德威和陆士航两位将军要启用卢少羽少将军守城时拿她娘亲作的质。所以可以据此推断,当忠烈夫人绝意以死殉夫时,她不会留下哑嫂活着。
同样,忠烈夫人尽管视我为义女,也不容留下小狼活着。
下午茶后,娘亲把我带到假山下的密室里,这间密室已经过翠儿改造,在机关扣里另加了机关,可以自行毁灭和封闭,外面任谁再不能打开。在发现我中毒后,娘亲在密室毁灭和封闭之前把我推出密室里。她自杀殉夫。”
说到这里,子薇闭了闭眼睛,仿佛陆李氏撞击“玫瑰花”的惨状犹在眼前。
陆子轩低下头,如果事实是他的婶娘毒杀了哑嫂和小狼、白芷以及子薇,现在虽死无对证,但终究闹开来有谁陆府名声。
陆子轩抬起头时还是假意振振有词:“或许我婶婶不是自杀的,是你杀的呢?再说这些都是你一人之词,谁能作证?”
是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子薇自圆其说。
凤儿走到卢少羽跟前跪下:“是我将桃片酥端给哑嫂的。对不起,我并不知道里面有毒!”
卢少羽一把抓着凤儿的胳膊直摇:“怎么没有毒死你?怎么你没有吃桃片酥?”
凤儿愕然,喃喃地说:“我从来不会偷吃东西的,我真的不知道桃片酥里有毒啊!”
子薇摇头:“桃片酥里或许没毒,是娘亲手上有毒。我也吃过桃片酥,但并没有如哑嫂、白芷和小狼一样七孔出血,所以我推断出应是娘亲手上有毒,在拿取桃片酥时就趁机下毒。”
凤儿低头:“我知道了,是夫人的拐杖里有毒,她一向在拐杖里放有毒的。说是应付万一。”
陆李氏行走不便,日常都拄着一根邛竹根拐杖。如果凤儿不说,众人自是不知这根拐杖里另有机关藏有毒药。
“这事只有翠儿姐姐和我知道。”凤儿继续说,“夫人为防契丹人突然进城受凌辱,所以特地叫翠儿姐姐在拐杖里做下机关。”
“在你们不经意时,陆夫人取了毒且下了毒,白芷和小狼共食过一个桃片酥,所以白芷也会中毒。而哑嫂吃过陆夫人拿取的两个桃片酥,所以中毒更深又没有及时服解药——”卫礼说道,他明白了其中关键。
众人看向卢少羽,他一直抱着他的娘亲坐在地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似乎了无生趣。
“少将军请你原谅!”凤儿跪下去,深深地将头伏于地上。
卢少羽看着凤儿,突然想起什么:“守住我娘亲的遗体,我便原谅你!”
他站起来,一溜烟跑出大门,回头对凤儿说:“不得任何人动她。”
远远地,传来他对士兵的命令:“守住陆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卫礼慢慢地一一看过众人,连声叹息:
“现在的情况是,花园假山下密室里有陆府满门骸骨,这屋里有哑嫂刚死去的尸体,外面榕树下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随时都可能毒发身亡的中毒者,我们旁边是一个救了许多人性命却连自己中的是何毒也不知道的幽州公主。”
卫礼将眼光落在小才子和老陆头身上。
小才子吓得发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切都是按夫人和老爷吩咐做事的。我没有杀人的。”
老陆头脖子一梗:“我只管守门,和我无关的。”
卫礼回过头看着凤儿:“陆夫人原来是计划什么时辰为陆将军父子三人发丧?”
“明天晨时。”凤儿道。
卫礼望向子薇:“公主你意下如何?”
子薇望向陆子轩:“少将军,你意下如何?”
陆子轩乱了方寸:“我婶婶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的,我得去找人把假山翻开找出我婶婶的遗体。”
言罢,陆子轩就要往门外走。
卫礼一个箭步拦住他:“没有商量好你不得离开。”
“我婶婶死了,你们说是自杀,还说她下毒杀了人,我都没有时间来和你计较,你还敢对我无礼?你这个田舍汉,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本将军可是忠烈将军义子!”陆子轩暴跳如雷,挥手就给卫礼一巴掌。
哪知,卫礼不知怎么回事就将陆子轩的手给牢牢抓住。
“少将军,你可以兴师动众去找人挖假山找密室,你是想晋王知道他率着文武百官对着你家婶婶布下的假灵堂上香叩头吗?你是想告诉晋王你家婶婶犯下欺君之罪吗?”卫礼恶狠狠地甩开陆子轩的手。
“少将军,”子薇走过来,弯腰向陆子轩行礼:“若论起来我当叫你义兄。卫礼说的在理。如果晋王欲追究娘亲的欺君之罪,只怕会收回封赏,使陆府满门无光,重者你也脱不了干系。”
“这……”陆子轩愣了,是的。如果晋王要追究陆李氏的欺君之罪,那不仅要褫夺加封的忠烈将军封号,只怕陆府众人都难逃干系。
陆子轩跌坐在地,“这可如何是好?”
卫礼叹口气,说:“派人去禀告晋王,说陆夫人自杀殉夫,明天晨时与陆将军父子三人一同出殡。”
“我婶婶和叔叔以及两位陆公子都在密室里,既不能兴师动众去翻挖假山又如何让他们明天晨时出殡?”陆子轩问道。
凤儿轻声说:“效夫人之举。”
卫礼叹道:“瞧瞧,你还说自己是少将军呢,连一个丫头都不如。”
陆子轩不顾卫礼的嘲讽,问道:“你们是说还是空棺出殡?”
子薇轻声道:“娘亲欲与陆将军父子三人相守在这家园里,我们就尊重她的决定吧。这幽州目前虽是棺材最贵,好坏也得马上去找一具棺材回来放些娘亲的衣服,就当是衣冠坟吧。”
陆子轩回头对老陆头说:“你去吧,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回来。”
老陆头抖抖擞擞地站起来往外走,卫礼揽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老陆头的腿肚吓得直哆嗦,忙说:“嗯呐嗯呐,我一定会办好就回来。”
子薇怀疑地望着卫礼:“你给他说过什么?”
卫礼耸耸肩膀:“男人之间的对话。你又不是男人,虽然你外表和行事都和男人差不多了。”
子薇白他一眼,却无兴趣再和他斗嘴。
“你,小才子,你去知会南城守将,明天晨时为陆将军出殡经出南城门。”子薇吩咐道。
小才子起身往外走,卫礼同样地揽着他的肩膀,悄悄地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小才子连连点头,匆匆跑出门。
回过身,卫礼问陆子轩:“陆少将军你还有多少信得过的士兵?”
陆子轩摇摇头:“周将军昨日已对幽州陆家军进行改编,我原来的部下大多都编进了别的统领手下。想来也仅有五六个信得过的部属了。”
“传信给他们,今天晚上全部来为陆将军守灵。这是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说法。暗地里,是要他们守卫这陆府。如果子薇公主不是陆夫人下的毒那下毒者另有其人,还有就是刚才白芷和小狼不是在铁树花广场遇袭了吗?”
“你是说——”子薇沉吟道。
“如果所料不错,那些袭击之人今天晚上有可能再来陆府,现在陆将军已亡,陆夫人自杀,没有人会再保护你们。所以我们得小心为妙。”卫礼深思熟虑地说。
“子薇是晋王亲封的幽州公主,难道还有人敢对她不利?”子轩不以为然,“再说今天在铁树花广场或许只是几个乞丐抢劫罢了,何必小题大做?”
“如果不是呢?”卫礼问。
陆子轩张口结舌。
“如果不是,”子薇接着说,“那今晚陆府就会刀光剑影。”
“我去找人传信,让那些亲兵来为我叔叔守灵。”陆子轩明白过来,匆匆往外走。
“你还得亲自去向晋王禀告你婶婶自杀殉夫之事,但得小心别说漏了嘴,否则死的就是你了。”卫礼道。
“要你多嘴。”陆子轩匆匆跑出西偏院。
“看看好人总是难当的。”卫礼满不在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