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你进来,还有白芷。”
待诸事安排妥当,子薇跨出门唤翠儿。
翠儿眼睛红红,低着头走进门。
“娘亲临走时一再嘱托我要照顾你们,说你们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子薇看到翠儿的红眼睛,知道她是在为陆李氏悲伤,只得好言安抚。
谎言有时也是一种善良。
“夫人她走得利索吗?”凤儿眼眶了,她吸吸鼻子,极力忍住泪水。
子薇点头:“她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还把你们托给我。”
“什么意思这?陆夫人走哪去了?我这就睡了一小会她怎么就走了呢?”白芷不明白地嚷道。
子薇嘴角牵牵,“她让我给你道别。”
“哦。这样的啊。”白芷没话说了。
子薇看着三丫头:“我决定明天离开幽州,带着你们和小狼。”
凤儿和翠儿两个丫头抬头,相互对望。
白芷嚷道:“你是晋王封的幽州公主,你离开幽州了还算幽州公主吗?再说你要走多少天啦?我们的公主府会不会在我们离开时晋王封下来?”
“你,”子薇看着白芷的眼睛,严厉地说:“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不准发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我就把你留在这幽州,不带你走,明白吗?”
白芷转眼看向凤儿和翠儿,希望她俩为她说话,凤儿、翠儿俱把脸埋下。
白芷轻轻地掐小狼的屁股。
子薇再次严厉地说道:“不准掐小狼的屁股,不准让他哭,还有要一直看着他。你们最多只能距我十步远,必须时时让我看见你们。知道了吗你?”
白芷要哭了:“要不要这么凶对我呀?我,我要入大厕杂办?”
“哪怕是你入厕,也得凤儿或翠儿陪着你们。如果没有凤儿或翠儿,不准上厕所。”子薇吼道。
“你好凶呀小姐,你是公主了不能凶我呀!”白芷哇地大哭。
“不准哭!”子薇吼道,“刚才说了,你再哭就把你留在幽州。”
白芷努力憋着心中的不满和伤心,一双泪眼无可奈何地望着子薇。
“好啦,是我不对。我不该吼你的。”子薇软下心来,“去收拾一下你和小狼的衣服,我走哪里都要带着你们的好不好?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们的。记得把小狼的东西都带好,哦还有那个彩色翡翠半月形玉玦。”
“嗯。”白芷吸吸鼻子,嘟着小嘴,牵着小狼收拾东西,“小狼的衣服我放得好好的,他的那块五颜六色的宝贝翡翠我也藏好的。这就去装好。”
“你们,也简单地收拾一下衣服,不要声张,明天我们出殡以后就不能回这陆府了。”子薇对凤儿和翠儿说。
“可是夫人还在密室里——”凤儿说。
两丫头贴身侍候陆李氏十多年,自然一时之间不能割舍下对陆李氏的感情。
“陆少将军还住在陆府。”子薇说,“只要我们离开了,陆少将军就是安全的,也可以保住娘亲的秘密,让他们一家子在此安息。”
“他们一家四口生在这里,死也在这里,”子礼接口说,“或许这是一种命运吧。”
凤儿和翠儿彼此望望,双双含泪:“请容我们今晚为夫人守灵。”
“那是自然。”子薇叹息道。
“你们冒然之间离开幽州,计将何往?”卫礼问。
“公主要我和一起去粟特,我家公主说了让我来请她前去。”鞑吉特得意洋洋。
“什么你家公主?你别来掺合。”卫礼推开鞑吉特,看着子薇,突然之间脸上堆满笑意:“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私奔?”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子薇冷冷地说,“要不是看你现在还像个人,我还真不把你当人看了。”
“唉哟唷,这不和我私奔也就算了呗,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卫礼被呛得无趣,掉过头直视鞑吉特:“你得意啥?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像人吗?她不和我走也未必和你走呀。”
鞑吉特乐嘻嘻地直笑:“我都打听好了,公主没地儿去,她父母都被契丹掳了,她夫君不见踪影,除了我们粟特,她离开了幽州能往哪去?”
卫礼被什么戳中心房似地一愣,喃喃地道:“你怎么知道她夫君不见了踪影?”
子薇回过头来:“你们闹够了吗?去帮我布置我娘亲的灵堂。”
卫礼扭身对鞑吉特说:“再说了,她们主仆五人,你一个人能带走她们?”
这一句话提醒了鞑吉特什么:“是啊,她们现在是五个人呢,我家公主可没有请这么多人呢。”
哀乐低回,松柏长青。
原幽州兵马留后将军、晋王新封忠烈将军陆士航之妻、二品诰命夫人陆李氏自杀殉夫,堪称忠孝节义。
晋王着人送来重赏,并着亲兵扈从二十人前来代为守灵。
陆子轩和子薇以孝子身份长跪灵前。
陆府广发布告,重丧期间恕不接待外客。
忠烈将军府义子陆子轩悲伤过度,谢绝幽州名门贵族吊唁。
全城百姓明日晨时南城门为忠烈将军夫妇、父子送殡。
陆府内门暗处有陆子轩的五名士兵守卫,门外站立着卢少羽带来的几名士兵,晋王派来的二十名士兵。
陆子轩、子薇等众人均在大堂守灵。
子夜,郭小拽、马化平等原幽州少年军首领前来陆府,要为陆将军守灵。但守兵按陆子轩指示不让进,两相争吵起来。
陆子轩和子薇出门看究竟。
一众东倒西歪的士兵中,远远的有卢少羽在其中。
子薇远远地望去,卢少羽做了一个不意觉察的手势。
子薇不明所以,但知道他想要进府。
“你等酒后喧嚣,实为对忠烈将军不敬!”晋王士兵大声喝斥。
“我等俱是陆公子同袍,他今命丧黄泉,我等不借酒浇愁难道还要对月当歌?”郭小拽抓住一名士兵的铠甲:“你倒是让不让开呀?”
“我等奉了晋王军令,今夜当其守灵,尔等滋意骚扰,明天定当报告晋王,治尔等之罪。”那士兵根本不退后,昂首挺胸:“再说尔等白天已来祭奠忠烈将军,今次再来徒添忠烈府悲伤。”
马化平走上前:“我等死战之时,你在何处?今天敢挡本将军进灵堂的报上名来!”
“忠烈夫人对我等视若子侄,而今她全义殉夫我等岂有不来送行之礼?”郭小拽歪歪倒倒地走上前推开那名士兵,口里骂骂咧咧地说道:“若是你娘亲死了你能不跪拜吗?”
众士兵聚头商议:“这些都是陆家军的头呀,那个是当初的南城守将郭小拽,这边这个是北城守将马化平,晋王都是新近才封赏了的。你说要是明天对质,他们会不会胡说一通让我等受罚?”
另一外说道:“这马化平是打败了耶律阿保机的战神,那个郭小拽,你别看瘦得像个猴,听说就是他和契丹人的皇太子死磕的,都不是好惹的角儿,要不让他们进去?想来都是有头脸的人,不会滋事的吧?”
子薇对众守兵说道:“既是当初我义父、义兄之同袍,为全礼义而来,我等自是不便拒之门外,虽说我义兄悲伤过度不便接待名位,各位尽礼义便好。”
一个士兵伸长脖子对马化平众人说道:“这是忠烈将军灵堂,尔等不能以酒闹事,速速完成祭奠出来,还忠烈将军安息。”
马化平和郭小拽从人勾肩搭背,彼此拉拉扯扯地走进陆府。
三个黑影趁人不注意径往西偏院去。
灵堂里,马化平和郭小拽率领众人上香、叩头,尽孝如仪。
陆子轩和子薇长跪叩谢。
送走马化平和郭小拽,子薇累得直喘大气。
“凤儿翠儿,你俩守在这灵堂,我和义兄还有些事要商量。”子薇说。
凤儿翠儿一身孝衣长跪灵前,为陆夫人守灵。
“夫人,你为何要抛下我们独自走了呢?”凤儿伏跪于地,悲哀地哭泣。
“夫人,奴婢一直视你为娘亲,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就突然离开我们了?”翠儿双眼泪长流,一只手颤抖着为陆李氏上香。
“我们连你面都没有见到,你就离开了我们,这是为什么呀!”凤儿边哭边诉说。
子薇和陆子轩走进西偏院屋子里吓了一跳,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子薇看向众人,众人都默不作声。
白芷傻了似地搂紧小狼:“我们不说话,我们不能问,我们——”
一个膀圆腰阔的高大男人蹲下身子,看着哑嫂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不管怎么样,你好坏路上有个伴。”
子薇看卢少羽那木然的神情,问高大男人:“你是谁?”
那高个男人站起身,朝卢少羽咧咧嘴:“我是那小子的父亲,尽管他一直不认我。”
众皆吃惊,目光在高大男人和卢少羽身上来回扫视。
这高大的巨人就是从心楼死囚走出的死囚、被晋王新封的长征健儿剑之队百夫长高大举。
无论从哪方面看,瘦削的少年军神射手卢少羽都不像是死囚犯高大举的亲生儿子。但卢少羽未否认,高大举又一口小子小子地叫,看来倒是事实如此。
子薇看看卢少羽,又看看高大举。
卢少羽无动于衷。
高大举朝她咧咧嘴,算是打招呼。
“那这——”卫礼指指地上躺着的男尸。
“卢文进。”陆子轩说。当初他到东城接防时正好遇见卢文进随同卢少羽回城,所以见过。
“晋王当众说过饶我父一命,却还是杀了他。”卢少羽轻轻地说。
那卢文进在送来陆府前已经被仔细清洁过,身上无外伤也无任何致命处,看来也是毒杀。
子薇和陆子轩同时叹气:这可如何是好?这陆府今夜有六具骸骨。除陆士航父子夫妻外,还有卢少羽的娘亲李小娥,以及名义上的父亲、叛国者卢文进。
“你把卢文进扛进我陆府,是要我陆府满门性命啊!”陆子轩抓着卢少羽的衣服恨得咬牙切齿。
卢少羽甩开陆子轩,一言不发。
“鞑吉特,你在院子里守着,严防死守。我答应你以后会去粟特。”子薇对鞑吉特说。
鞑吉特乐得一跳:“粟特人鞑吉特听从公主吩咐,不会让任何两脚动物进这院子里来。”
在这屋里,除了鞑吉特以外就只有卫礼与众人没有任何牵扯了。
“卫礼,你可愿意发誓不出卖此屋的任何人?可否愿意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当然我不勉强你,你现在可以退出此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出过。”子薇看着卫礼的眼睛。
众人都将目光转身他。
白芷捂着嘴睁大眼睛。
“干嘛了你们这是?”卫礼轻佻地调笑,“干嘛了你们?”
子薇失望地叹口气。
要一个骗子、小偷或习惯性说谎之人发誓保守秘密比让他们绝食都难。
“我当然不能发这种誓言啦,”卫礼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和大家不熟的。而且我也不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为什么,子薇竟觉得心口一痛,她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见卫礼那副可耻的嘴脸。
他的背叛将使今天晚上在场的所有人都面临灭顶之灾。
卫礼偏不让她别开脸,抓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但是我可以发誓永远不出卖你,不管你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帮你扛,不管你闯下什么灾祸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
高大举咧嘴:“你这算什么誓言?”
子薇不置信地望着卫礼。
卫礼张嘴大乐:“怎么啦,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