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候在山脚下佛寺门前树林里,等着耶律倍。
兔子悄声对奕帆说:“皇太子会不会失诺?这周围都有契丹游骑兵在巡逻,我们这都等两个多时辰了,再不走恐生变故。”
狮子也悄悄地潜行过来,问:“猫头鹰,这丫头是我们的任务,如果不能带回甄氏父母,有这丫头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是不是该撤了?”
奕帆摇头:“皇太子既已允诺带甄将军来,必会践诺。我们再等等。我只是担心出境问题。”
老虎也潜行过来,悄声说道:“我们只有十名斥候,要带这数名人等出契丹边境恐生变易,是分散离开还是集中行动,猫头鹰得快些拿主意。”
“分散行动可不至于全军覆没,只是我们本就只有十人,再分散人员,如遇大股契丹游骑兵只怕无法对付。”狮子有点担心地说。
“可是大家要一起出契丹边境,仅只有我们倒容易些,这有几个货物,战斗力大大减弱,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重围,怕无人生存。”兔子说。
“无论如何,我们要保全一个货物回晋阳。”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奕帆说,“这是我们运送货物的最基本的原则。”
“如果数人中我们只能保全一人时,我们保全谁,还得猫头鹰示下。”老虎看着猫头鹰,“以备万一。”
众人都看向头戴猫头鹰面具的奕帆。
晋王遍布中原的斥候有上千名,其中最具有战斗力、身手最敏捷的队伍便是猫头鹰队。身为猫头鹰队的首领,奕帆将护送重要人物简称为运送货物或运送宝贝,并制定了相应的应变法则。
第一,不能将所有的宝贝藏在同一个地方。第二,当遭遇变故时要想法保全其中之一。第三,价值较低的先放弃。第四,实在无法全身而退时选择牺牲自己。
但是,如果甄将军和夫人都一同回归晋阳的话,那么谁是这批货物中价值最贵重的呢?
奕帆回头看看那傻傻地呆坐的白芷,无法下定决心。
“哈娄娄,哈娄娄,”远处传来猫头鹰的连续叫声,那是担任警戒任务的鸽子发出的示警声。
有人接近。
众人立即伏于地上,不再说话。
奕帆爬到白芷面前,伸出手放在嘴唇边,然后往下压,示意白芷不说话,并按照他的样子趴下。
白芷点头,忙照样子趴在地上。
远处传来马蹄得得声,一阵乱响后渐行渐近。
朦胧的夜色下,数骑契丹骑兵奔到佛寺前勒马停下。
战马卟哧卟哧地喘息,显然这批战马经过长途跋涉、马不停蹄而来。
耶律倍跳下马,将缰绳甩给稍后的扈从亲兵,转身对相跟着跳下马的耶律朝说道:“警戒,勿让任何人等靠近。”
耶律朝的哑巴扈从立即朝来路方向四散站开,担任警戒。
佛寺前的空地上站着三个人,除耶律倍外,还有两个全身包裹在墨黑线毯里的人。
耶律倍静等着,一言不发。
树林里的奕帆朝大家压压手,示意众人勿动,他站起身走出树林,轻声招呼道:“皇太子!”
耶律倍回过头看见头戴猫头鹰面具的奕帆,冷着脸说:“我警告你,你等立即离开我契丹帝国,否则被俘获后将以间谍罪论处。”
奕帆看向耶律倍身后的两个被裹在墨黑线毯里的蒙面人:“这是?”
耶律倍没有回答奕帆的话,甚至没有看那两个蒙面人一眼,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挥挥手,众哑巴扈从迅速地包围上来。
奕帆站立勿动。
众哑巴扈从一跃上马。
耶律倍如同奕帆不存在一样,双退一夹马肚,策马离去。
如同来时一样,马蹄得得一阵乱响转出佛寺门,消失在远处的草原上。
奕帆上前揭开那两个蒙面人的头巾,见一男一女两个老者都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的,嘴里也被堵上,满脸惊恐。
被解开捆绑取出塞口秽物的男子厉声喝问:“你等何人?”
奕帆朝后面招招手,白芷从地上爬起,奔过来抱着老人大哭:“老爷,我是白芷啊,王二公子来救我们了。”
“你是白芷吗?你怎么也在这里了?”老者正是甄定徽之父、潞州偏将甄定远。
被解开捆绑的老妇定睛看看白芷,抓着她的胳膊惊喜地问:“丫头,真的是你吗?”
白芷含着泪眼说:“夫人,是我。还有小公子呢?”
这饱经风霜的老妇便是甄定徽娘亲苏静娴。
甄夫人凄苦地摇摇头:“小公子在年初的瘟疫中去了。”
两人抱头轻声啜泣。
奕帆对老者行礼:“甄将军,此处不是叙旧之地,还请立即上路,你家女公子定徽在晋阳城等你们。”
“我女儿还好吗?”甄夫人抓着奕帆的胳膊,仔细看他的猫头鹰面具:“你真的是王二公子吗?”
奕帆背过众人,取下猫头鹰面具,再撕掉一层人皮面具,在这两重面具之下,露出一张疲惫而英俊的脸。
甄夫人伸出手抚摸着奕帆那张脸,动情地说:“七年了,从你离开潞州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你。我以为你再不会理我家徽儿。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在带兵了,真好。”
奕帆重新戴上人皮面具,也把猫头鹰面具带上,顿了顿说:“夫人,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在小徽面前也不能说,这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
甄定远扶着甄夫人:“你放心,我们记下了。我们决不会为难公子。”
甄夫人泪眼迷离:“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还能看到你,还能重新看到我的女儿。我答应你,以后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白芷在旁边也信誓旦旦地说:“我也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
树林里陆续走出几名戴着不同面具的斥候,狮子,兔子,猎豹,水蛇,小鸟,蜘蛛,蜜蜂,老虎,小猪,大家都默默无言地站在一边。
“老将军你还能走吗?”奕帆问甄定远。
甄定远说:“我能,只是这脚当初兵败受伤没好彻底,跛了,走得稍慢些。”
奕帆说:“狮子,你们三人保护老将军。猎豹,你们三人保护白芷。老虎,你和我保护甄夫人,水蛇和小鸟开路,蜜蜂和鸽子断后。”
众人点头,并不言语。
一行人趁着夜色急急地离开佛寺,往南择路而行。
因为还在契丹帝国中心地带,众人只能昼伏夜行,小心谨慎地穿行在契丹各部落之间,绕了许多弯路。
这样一路南行走走停停,再加绕路,足足七八天才到达漓水河边。
只要度过漓水,再行一天路程,渡过黄河后就能到达黄河南岸由晋军把守的云州,大家就安全了。
自幽州卫城战后,晋军相继夺回云州、胜州、代州、蔚州等府县的控制权,因此,只要到达云州就会有晋兵保护。
担任开路任务的水蛇和小鸟带领大家来到漓水河北岸玉龙岭一处僻静的洞穴,安顿好三名货物,奕帆重新布置好警戒,猫头鹰队队员各自找好地点埋伏,保护准备下山渡河的水蛇和小鸟。
水蛇的水性是所有队员中最好的。
朦胧夜色中,水蛇和小鸟来到河边,确信四周无人后,水蛇率先悄悄入水,小鸟随后。
“你们会水吗?”奕帆问三名货物。
“我会。”甄定远说。
“我不会。”甄夫人轻声说。
“我也会,我游得可好了。”白芷骄傲地说。
“啊?”甄夫人惊讶地说,“你以前不会水的啊。”
白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和小姐在桑乾河里游过的。”
甄夫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清楚白芷是实诚人,只是有些事情会夸大其词而已。
水波荡漾,轻微的水声中,水蛇和小鸟两人已游离岸边,进入漓水河深水区。
周围似乎很安全,水蛇探出头确认没有契丹游骑兵在漓水两岸,右手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轻轻地打出安全信号“咕咕嘎嘎,咕咕嘎嘎。”
候在玉龙岭四周担任保护和警戒任务的队员听到安全信号,纷纷站起准备下山。
蓦然,奕帆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发出“哈娄娄,哈娄娄”的警示音。
众人皆一愣,再看看,无论是玉龙岭周围还是漓水河两岸都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奕帆不确定地举起手,他没来由地感觉异样,虽然没有任何预兆,但作为功勋斥候的他有着超强的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奕帆也说不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眼看水蛇和小鸟快游到漓水河中间,朦胧的夜色中只听得漓水河中间有轻微的水声响动,两人的身影快看不清了。
狮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奕帆面前问:“猫头鹰,为什么不发布行动的命令?”
奕帆还在犹豫着。
倏地,漓水河边芦苇丛里一群水鸟扑啦啦地飞起,在如此夜深人静时刻,这水鸟鸣叫着冲向天空。
芦苇丛里有埋伏!且有大量的埋伏!
只因这些埋伏的人久了,所以群鸟安详地回巢夜宿。现在那些人开始行动又惊起群鸟。
奕帆发出“哈娄娄、哈娄娄”的示警声,声声加急,想提醒水蛇和小鸟冲过河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刹那间,漓水河边两岸灯火通明,马嘶人叫,从两岸树林中冲出数百契丹游骑兵,这些游骑兵排列在河岸边,嗷呜嗷呜的嚎叫着,乱箭如雨,纷纷射向河中间的水蛇和小鸟。
奕帆倒吸一口凉气:契丹人不仅在漓水河北岸布有游骑兵,且在漓水南岸布有埋伏,特意在此恭候大家,请君入瓮。
猫头鹰队潜入契丹,或返回晋阳的消息被走漏了。
已游到漓水河中间的水蛇和小鸟进无法进,退无法退,前被堵住,后有利箭,被河两岸的契丹人包围乱箭,手里的刀剑又无法发挥作用,两人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就被乱箭射得如刺猬。
箭雨如林。
漓水河上空飞舞着恐怖的火箭,将漓水河映照得如同白昼。
半个时辰后,漓水河漂起两具浑身中满箭簇、箭杆直立如同刺猬一样的尸体。
水蛇和小鸟的灵魂永远留在了漓水河。
玉龙岭山上的奕帆、狮子等人无奈地望着同袍被射杀。
他们甚至不能出手相助,因为只要他们一出手,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暴露行踪,导致全军覆没。
奕帆无奈地转身,背后转来契丹游骑兵的呐喊声,估计他们是有人下水去捞水蛇和小鸟的尸体。
“快,大家往回走,向西南,远离河岸。”奕帆压低声音吼道。
白芷吓傻了似的,浑身抖得如筛糠似的。
奕帆拉起白芷跑,白芷牙齿咯咯地直打颤,双脚瘫软。
“他们刚才还在这里,刚才还在说话,现在就死了吗?”白芷喃喃地问。
“你得勇敢点,想想你家小姐,想想你当初和小姐一起在幽州南城上是多么勇敢,现在你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奕帆扶着白芷跑路,几乎是扛着她穿行在林中。
“我,我当时闭着眼睛的,我没有看小姐,现在我也是闭着眼睛的,我也没有看,我什么都不能看。”白芷喃喃地说,牙齿咯咯声更响,话音颤抖。
奕帆无奈地说:“白芷,你得睁开眼睛看路。听我说,你再不睁开眼睛看路跑快点,你家小姐就会死了,你也再看不到你家小狼了。”
白芷欲哭无泪:“我家小姐不会死的,我家小狼也好好的。”
白芷本身就又肥又胖,现在恐惧加颤抖使她更是挪不开脚步,浑身瘫软,这就使得奕帆几乎是扛着她在跑路。
奕帆觉得和白芷越说越说不清楚,心生一计,突然问道:“白芷姑娘,你看前面是不是你家小狼——”
“啊?他怎么来啦?”白芷大惊,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