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听着,不要为难我儿,有什么事冲我来,我乃契丹帝国皇太子,人皇王,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考虑,请勿伤害我儿,他才四岁,什么都不懂。请高抬贵手。”
当听到屋外传来耶律倍的声音时,奕帆明白他今天带不走兀欲了。
奕帆朝兀欲扭扭头。
兀欲很聪明,大声说道:“父王,我在的,是安克,他不会伤害我。
耶律倍狐疑地问:“安克?哪个安克?”
兀欲一时说不清,求救地望向白芷。
白芷指指自己,问奕帆。
奕帆点头。
白芷大声说:“王爷,是小狼的安克,以前在幽州时的安克。”
这下,耶律倍明白了,他轻轻地挥挥手,身后的哑巴扈从亲兵朝两边散开,迂回包围兀欲的屋子。
一名亲兵跳上马背,拍马而去。
奕帆从窗棂里看见那跑向远处的马,知道耶律倍是调人马去了。再等下去只怕更无法脱身。
他隐藏在门后朝耶律倍喊道:
“皇太子,我对永康王无恶意,我要杀他早在幽州就杀了。当年公主因救永康王主仆身中剧毒,三年多了,至今无药可救,特请回白芷姑娘和永康王一见。”
耶律倍大惊:“你说什么?公主?是兀欲的姐姐吗?至今中毒无解?她一直没见好吗?为什么会这样?”
耶律倍情不自禁地跳下马,几乎是想扑进屋去,抓住那说话的人一阵痛揍。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想当年,幽州南城城墙上,她身着五彩华服,手捧幼子,一脸决绝,视死如归,任周围狂风暴雨刀枪剑戟。
在老房山,她口吐鲜血濒临死亡,却以龙袍护子,唱着从没有人能唱出的曲儿,坦然地面对着两个全东亚最伟大男人的仇恨却不惧生死,以死来换取她一心要保护的亲人的安全。
天也悠悠,地也悠悠。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
奕帆顿了顿说,对屋外的耶律倍说道:“皇太子,这事一言难尽。请你务必相信在下。当年公主以龙袍护小狼时我也在场,白芷姑娘可见证。”
白芷看看奕帆,忙接口说:“王爷,是的,他是我家小姐的——”白芷有些迟疑,看看奕帆,聪明地改口:“他是我家小姐的同乡,最好的朋友。”
耶律倍略怔怔,收拾好心情,复又回到眼前的现实问题上来。
儿子还被陌生人劫持在屋里,他得首先保证儿子的安全。
耶律倍站到屋门口坦荡地说:“本王要看到我儿平安,放我儿出来,有什么事本王可以帮你解决。如此可好?
奕帆扭扭头,兔子拉着兀欲后退几步,匕首放在兀欲肩上。老虎也隐身到阴影里。
奕帆大声说:“皇太子,你已派兵包围了这里,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你把士兵撤走,我放你进屋。”
耶律倍迟疑片刻:“如我撤走士兵,你可保证我儿安全?
奕帆大声说:“我以公主的名义发誓,我等任何人不会伤害永康王!”
耶律倍大声说:“好。撤兵!”
他回头对耶律朝和哑巴扈从士兵们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动手,更不准发箭!”
耶律朝瞪大眼睛,朝手下士兵挥手。
两列骑兵从屋后撤出,排成整齐的一列。
耶律倍再挥挥手,耶律朝率军整齐地退后二十步,竖起戟,剑入鞘,收起弓。
耶律倍看看耶律朝,回头径直朝兀欲屋门走去,推门。
奕帆扭扭头,守在门口阴影里的老虎再闪进两步,隐身于更深处。
耶律倍推门看来,看见兔子拿着匕首对着兀欲,平静地说:“放我儿走吧,我换他作你们的人质。我肯定比我儿更有利用价值。”
奕帆轻笑:“皇太子说错了。公主要的是永康王,不是要你啊。请皇太子勿再靠前。我等再三保证不伤害永康王,只求皇太子合作。”
耶律倍只得站住,看着儿子置身匕首之下但暂时无生命危险,便平静地问:“你们到底要什么?公主因何至今天昏迷不醒?”
奕帆叹口气,只得把刚才对白芷和小狼说的话拣重要的重复一遍:
“当日公主有两颗解药,一颗喂了小狼,一颗喂了这丫头,是我喂他们的。公主自在老房山起便昏迷不醒,晋王爷举全国医士之力无也法回天。现经天竺慈云大师指点,公主两毒已有望可解。”
耶律倍心惊,他无端地想胖揍眼前人,他已认出眼前的人系当年老房山阻挡他劫走子薇之人。
当初老房山如若不是他阻挡,他定已将那梦中佳人救回漠北,哪来三年病毒纠缠?
但,出口的话却甚是平淡:
“两毒?她怎么会身中两毒?当日在老房山她只告诉我兀欲和白芷丫头身中腹蛇之毒。要我想法解他们身上之毒,让他们活下来。我也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他们身上的余毒清除。”
奕帆叹口气:“没人知道公主为何身中三种剧毒,王爷分析是有人要杀小狼误杀了公主,可是也调查不出来倒底是谁要杀小狼,当时知道小狼身份的人有好几个。”
“你是说当时在幽州便有好几个人知道我儿的身份?”耶律倍惊讶地问:“何以得知?”
“或许不是很准确,但肯定知道他出身高贵,是契丹人人中龙凤。”
“原来如此。公主因我儿屡受坎坷。”耶律倍淡淡地说。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不仅如此,不是还差点被你杀了吗?”奕帆心酸地说。
耶律倍沉默了,因当日幽州南城他面对她时无法下手,最终首先撤兵退下城墙,发出退兵三百里的军令,这三年来他都被幽禁,受到父皇和母后的惩处。
而对契丹帝国来说,举三十万大军却无法攻破小小的幽州城,致使数万大军在老房山中李嗣源和符存审、阎宝的埋伏,死亡数万军士,丢盔弃甲败逃,是一种举国皆知的耻辱。
母后更震怒不休的是三弟耶律李胡身受重伤。
回到漠北王庭后,契丹帝国都在盛传幽州城有九天玄女保护,说当初皇太子举起刀剑发出弓箭时却无法伤她分毫;还有士兵说当皇太子举起刀剑时受到上天的惩处,有响雷劈到他身上。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当年那九天玄女怀抱圣童,身披霞衣,所有的刀剑和箭矢都在她面前落下;而皇太子也被霞光笼罩分不清东西南北。
后来耶律倍才从邱道长那里知道那件五彩华服对于天下万众的意义。
后来,大萧氏和小萧氏也坦诚在他脖颈铠甲后暗藏了太极平安符,在被雷电击中时,这枚太极平安符银光闪闪发出夺目光彩。
耶律倍无法对父王和母后解释当他面对那身着五彩华服的女子为何不能掷出刀剑的理由,也无法对他擅自下令退兵三百里命令作出合理解释。
如果他告诉父王和母后是她对他唇语的,他们会信吗?
如果他告诉父王和母后,当他面对她时,虽然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她,他就不能再对她的生死漠然不顾,他们会信吗?
当全军一败涂地逃回漠北王庭时,他找理由殿后,大家都以为他在为幽州南城败战赎罪,只有他知道,她当时说过的唇语是什么,而且他深信不疑:她会将他的儿子还给他。
当他带着兀欲回到漠北王庭时,他只对父王和母后解释是无意中发现的,是阿里滚及时发现兀欲出现在老房山报告了消息,他才得以救回皇长孙。
他甚至没有告诉大萧氏和小萧氏,他是如何肯定地知道兀欲将会出现在老房山。
他受到父王和母后最严厉的处罚,除了没有褫夺太子名份外。
他默默地承受,天天守护着那失而复得的儿子。
他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他在幽州的行为,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竟如此行事。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悔恨多痛苦,没有人知道他在心里无数次回味过那些场景,然后一次次地问自己:如果一切重来,他会这样做吗?
只有当他看到儿子时,他的纠结和痛苦才会烟消云散,才会被浓重的父爱抵挡。
儿子,至少他找回了兀欲。
这也是父王和母后始终没有褫夺他太子名份的唯一原因。
现在,有人找他索债来了。他理当还债。
耶律倍看着奕帆,轻轻地问:“我能为公主做点什么?以还她护我兀欲之情。”
“只怕你父子一生都无法还清欠她之债。”奕帆冷笑。
耶律倍点头:“但凡一还总是可以的。”
“公主还中了情花心毒。慈云大师说,这是一种加了祝由之术的剧毒,利用人的七情六欲,引发中毒之人内心最痛苦、最不堪、最绝望的情花心毒,纵使用药也只能压抑,而祝由之术是人事。”
“情花心毒?”
“是的。慈云大师说,情花心毒揉西域和中土之毒理,按佛学学理,人之七情为喜、怒、哀、惧、爱、恶、欲,我中原各中医理论稍有变化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
但不管西域还是中土都有同一共识:这七种情志激动过度,就可能导致阴阳失调、气血不周而引发各种疾病,所谓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是也。
公主当日老房山本已身中剧毒濒临死亡,所忧所虑便是眼前这两个与她没有任何血亲之人的平安,虽说她长期昏迷不醒,但她在潜意识里仍会念及,口不能言,心毒更甚,再拖下去便无救了。
公主最爱最宠最忧最担心的便是永康王和白芷姑娘,所以我等远来契丹想请永康王和白芷姑娘回晋阳城救公主一命,只要公主醒来,我立保送永康王回来。”
白芷噙着泪跪下:“奴婢请王爷放奴婢回去,公主因救我数年不醒。白芷纵死也要换公主一命。”
兀欲也相跟着跪下:“父王请容儿臣回去救姐姐,你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现在姐姐三年不醒儿臣必须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