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涧雾大,我们没有准备,如果从两头包抄我们会措手不及,我们得赶快出涧找到安全的地方。”
卫礼对众人说。
说罢,他自然地弯腰背上子薇。
众人迅速排单列前行,仍以鞑吉特开路,高大举断后。
凤儿护着白芷,白芷抱着小狼,翠儿左手持棍走在旁边。
卢少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把众人吓一跳。
“我这里有榆树汁,要不要先给子薇小姐喝一点?”卢少羽打着赤胳膊,手上拎着的衣服湿漉漉的。
敢情为了多采些榆树汁,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当浸汁的丝巾了。
卫礼忙放下子薇,随手接过卢少羽递过来的东西,才发现是卢少羽的衣服,放在鼻子处嗅嗅:“这么臭不可闻呀!”
卢少羽气得:“那我手里没有丝巾嘛。”
卫礼低吼:“你猪脑子你,你不知找白芷呀?丝巾在她口袋里。”
“那这——”卢少羽气得顿脚,脸扭在一边,气鼓鼓地不再和卫礼说话,扶了子薇起来:“来,我喂她。”
卫礼递回卢少羽衣服:“凭什么呀你?”
卢少羽吼:“我箭袋里还有些火棘,你掏出来呀,公主喝了榆树汁会睡去,难道要她嘴里一直苦苦的涩涩的?”
卫礼忙蹲下掏卫礼箭袋,果然有一些火棘,捧了出来切切地望着卢少羽怀中的子薇。
子薇意识模糊,四肢在痉挛。当卢少羽拧出衣服里的榆树汁到她嘴里时,她毫无动静。
“你快吞下去呀,再不吞下去,你又会痛的。”卢少羽望着嘴唇青紫,小脸煞白的子薇焦急地喊。
卫礼急了,将火棘果放在一边,抓起卢少羽的衣服将衣服里的汁水往自己嘴里挤。
估计那个榆树汁也太苦太涩,卫礼的脸憋涨得通红,他弯腰掐开子薇的嘴,伏身在子薇的薄唇上,那原本粉嫩鲜艳的红唇此将已变得青紫了无生趣。
卫礼徐徐地将嘴里的榆树汁水灌进子薇嘴里。
他的唇触碰着她冰凉而青紫的唇。
怀抱着子薇的卢少羽瞪大眼睛。
卫礼直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通红,朝卢少羽吼:“以后别拿你臭哄哄的衣服浸药,太难闻了。”
“我这——”卢少羽想解释什么,卫礼又将那浸了榆树汁的衣服凑到自己脸上方使劲拧汁水。
然后再伏下身子将嘴里的汁水喂给子薇。
“你不能有事,你得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卢少羽喃喃地说,轻轻地拍打子薇略有痉挛的胳膊。
喝过榆树汁后的子薇四肢渐渐停止痉挛,陷入沉沉昏迷中。
“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晋王能救她,我要把她送回幽州城里。”卫礼弯腰要来抱子薇。
卢少羽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抱了昏迷中的子薇朝前走:“她不会回去的,她宁愿在这山里终老。”
卫礼的双手落了空,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件卢少羽衣服,恨恨的扔掉,走了几步又回头捡起,无奈地耸耸肩膀:“这事你说了不算。”
“你也说了不算。”卢少羽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喂,你不穿衣服了吗?你就打算光着膀子一直抱着公主呀?这有伤风化你知道不?”卫礼朝前吼道。
“没人看见。”卢少羽低头看看怀里昏迷中的子薇,轻声说:“她也看不见。”
走出深涧时卫礼和卢少羽愣了。
高大举和鞑吉特都双手垂下傻傻地站着。
众女子埋着头挤在一起。
白芷将小狼藏在怀里,用肥胖的身子挡着契丹人的视线,悄悄地说:“不能说话,咱们不能说话,咱们一定不能说话。”
窝在白芷怀里的小狼似懂非懂地睁大眼睛看着白芷。
一排排持着长戟的契丹人骑在马上面目模糊,在这些骑兵前,数十拉弓搭弦的弓箭手瞄准走出深涧的每一个人。
卢少羽忙放下子薇,将子薇依在卫礼身上,抢过卫礼手中的湿衣服两下穿上,伸伸脖子,退后几步,找到最佳的防护位置。
“不准动,任何人都不准动!”一名契丹骑兵喊道,“再动格杀无论。”
卫礼指指依在怀里的子薇,有些尴尬地说:“她,她病得站不住了,我得扶着她,不乱动,一点也不乱动。”
卫礼伸手揽紧子薇,另一手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暗藏在袖笼里。
狭窄的谷里,一下子挤着数十契丹人,两边是浓雾中的高山,除了后退别无他法。
但是后退也许更难。
契丹骑兵呈两列分开,浓雾中从契丹骑兵阵里缓缓走出一位英武勇士。只见他胯下骑着一匹健壮如飞、四蹄雪白的儿马,身穿纯银铠甲,手持天威宝剑,腰挎一把木叶神山最坚硬的镔铁花纹刀。
他就是契丹帝国皇太子、人皇王耶律倍,他胯下白马乃耶律阿保机坐骑、西域名马雪地骢的后代“雪鹰”。
耶律倍神情忧郁,扬扬执鞭之手,不急不徐地问道:“你等何人?”
高大举咧咧嘴:“你等何人?”
那契丹人中领头的乃耶律倍的偏将耶律朝。耶律朝喝问道:“你等无知汉人,此乃我大契丹帝国皇太子、人皇王,还岂敢无礼?!”
众人闻听此言目瞪口呆。
还真被子薇料道,原来契丹皇太子真隐藏在这老房山中数日了。
他就是小狼的亲爹?
白芷看看耶律倍,又惶恐地低头看看怀里的小狼,双手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白芷本就肥胖,这又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来裹着小狼,翠儿和凤儿又将白芷夹在中间。
山涧雾浓,耶律倍自是一时没有发现白芷怀里有孩子。
众人回头望向子薇。
子薇软软地依在卫礼身上意识不清。
卫礼轻轻地拍拍子薇,轻声唤道:“小薇、小薇,你得醒醒,你得醒醒了。小狼的父亲来了。”
耶律倍何等精明之人,当他看见众人的视线往后转便伸长脖子望向卫礼怀中的女子:“此乃何人?你等为何不回本王话?”
众人历尽艰辛送小狼回他亲生父母身边,现在见了那威风凛凛的耶律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皇太子兵败数日,为何在此逗留不回漠北?”卫礼小心翼翼地问。
“贼汉人,你找死!”耶律朝怒吼一声,将手中之箭射向卫礼。
刹那间,耶律朝的利箭已疾飞而来。
“不得射箭!”耶律倍吼道,手一挥,他手中之马鞭如箭射出,端端地追赶上耶律朝的利箭,将利箭打偏方向。
也就在此时,卢少羽已抄弓在手,一箭疾飞,将耶律倍打偏的利箭射回去,利箭优美地拐个弯,端端地落在耶律倍马前。
卫礼怀抱着子薇,如果来不及躲闪将被射个正着。
耶律倍情不自禁地叹道:“好箭法!”
卢少羽冷冷地说:“皇太子如再不约束属下只怕于你不利。”
耶律倍的眼睛看着那站在远处浓雾中的身影说道:“能有如此百步穿杨神技的可是幽州有名神射手卢少将军?”
卢少羽傲然:“是又如何?”
耶律倍拱手:“幸会。卢少将军此番欲何往?”
卢少羽依然冷冷的:“皇太子何故不归?”
两人都打着哑迷,却是谁也不敢直说。
浓雾中又传来马蹄声声,拱卫在耶律倍旁边的契丹骑兵自行分开,两匹战马冲到耶律倍面前,人立嘶鸣。
马上跳下一胡服女人,她焦急地冲向耶律倍:“我的兀欲呢?我的皇儿呢?”
耶律倍叹口气,没说话。
来者十指着黄灿灿的金戒指,两个胳膊上套着十个铸有虎心形的金钗,黑色铠甲里是一袭紫色裘衣。她正是耶律倍的侧妃、耶律兀欲生母小萧氏。
鞑吉特冲刚来的一胡服女子笑:“哟唷,还真不是善茬呢!前晚儿应当捆结实些的。”
那人,正是前晚他和卫礼抓捕后捆绑在松树上放生的契丹属珊军下士阿里滚,汉名汉名红蓼。
阿里滚跳下马,看看众人,指着面前的一干人:“正是这群人,我前日亲眼见着皇长孙的。”
小萧氏冲到人群中:“我的皇儿呢,还我的孩儿。”
高大举和鞑吉特一见小萧氏冲过来,立马扬起手中武器护卫。
卢少羽排驽在手,瞄准耶律倍吼道:“站住,谁也不许动。”
这一阵骚动,顿将白芷暴露在耶律倍眼下,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小萧氏也发现白芷那庞大的体型,在披风扬起的刹那,她看见了白芷怀里那双惊恐的小眼睛。
“我的兀欲!还我的孩儿!”小萧氏惨叫起来。
耶律倍跳下马,紧紧抓着小萧氏,把她揽在怀里退后几步,将小萧氏交给阿里滚。
耶律倍弯腰向众人行礼:“契丹耶律倍谢谢各位,请将犬子还与我,以全我父子天伦。”
凤儿咬牙切齿地道:“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幽州平民,居然没有一点歉意?”
翠儿看看自己的胳膊,悲愤地说:“你还我的胳膊!”
白芷眼泪汪汪地唧唧:“还有我的娘亲,我的爷,我的伯伯,全部都是契丹人杀的。”
耶律朝冷笑道:“战场上各为其主,死伤各安天命,难道你等还要杂的?”
“那我就一刀宰了你家儿子,也算各安天命了是吧?”高大举咧嘴笑笑。
耶律倍叹口气,淡淡地说:“各位欲要怎么的才肯还我儿子?”
“他即是契丹帝国的皇长孙,自然不能就这么平白地还你呀。”卫礼笑道,“再说你家儿子也不是我的儿子,是她的儿子,她这中了毒还没醒,等她醒了再说呗。”
“把儿子还给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小萧氏在耶律朝怀中挣扎哭着说,“让我看看我的孩儿吧!”
众人冷眼相对,鞑吉特和高大举持着刀剑护卫在前面,而后面是拿着排驽瞄准耶律倍的卢少羽。
耶律朝看向耶律倍。
耶律倍坚决地摇头:“任何人不准发箭,不准动手!”
小萧氏挣脱耶律朝,扑到翠儿面前:“那这位姑娘,你的胳膊没了,断我的右胳膊还你,你可愿意还我孩儿?”
翠儿厌恶地避开身子。
小萧氏又扑向凤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这,这是十个金钗,足可以你买一栋房子安居了,我都给你,还有这是金戒指,用木叶神山的足金打造的——”
小萧氏忙不迭地取下自己双手十个指头的戒指,以及胳膊上的金钗递给凤儿。
凤儿看都不看,扭头看一边。
小萧氏看见白芷两眼放光,伸手去抓白芷。
高大举咧咧嘴,扛着刀横在小萧氏之前。
“这位壮士,请行行好,我只想看看我的孩儿,他都丢了快四个月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太子府什么都有,我什么都答应你的——”
高大举不知为什么呆了呆,然后冷冷地说道:“夫人请你退回去。那孩子的事我说了不算。”
小萧氏终于抓住一句有用的话,泪流满面地哭喊道:“告诉我谁说了算?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的,只求你们还我孩儿啊!”
高大举的眼前浮现出十年前另一个在他面前痛哭的女人,那个女人说:“为了孩子你放手啊,你放手啊!”
那一天,他放手了自己的孩子,十年了,那孩子从没有喊过他一声爹。
“退回去吧夫人,等子薇公主醒了她会决定的。”高大举平静地推开小萧氏。
耶律接过小萧氏,越过众人头顶看卫礼怀里的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