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的周延宁圆眼看着殿中的的清妍朱唇吐出一句句大逆不道的话语,竟然愣在了原处。
清妍最终眼神、语气都化作了平静,“皇上,你我之战是否可免,全在圣心独断,而不在我一人。”说着清妍嘴角忽然诡异地勾了勾:“不知道皇上可曾想过,您身为国君,坐享万丈江山,也不乏贤臣良将辅佐,先帝传位时国库充盈,陛下也并非好色不义之徒,偏偏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您的江山却日渐衰败,各地民声四起,百姓们对皇上的称赞全都变成了埋怨恨怼之语……”
皇上拧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清妍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未皇上感到可悲,为君为父为子为人,你没有一样是称职的,行事至此,皇上也算是功德无量。”清妍说着收敛起笑意,目光带上几分冷然:“周延卓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是皇上不信,还可以再对我的亲人任动杀念,清妍一定还有本事,让皇上听到更加精彩的内容。”
言罢,清妍转过身子,白色的裙摆摇曳,高贵的仿佛她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周延宁自幼在盛都长大,虽然没见识过太多的贵戚却也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嚣张的人。当下气的跳下了屋顶,直奔着刚出御书房的清妍而去。
清妍才迈出了几个步子便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轻牵唇角,再欲迈下一步,耳边便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洛清妍,你给我站住!”
清妍慢慢转身,周延宁不是很大的眸子迸发出火山喷发时一样的火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清妍面前:“洛清妍,你竟然敢对父皇如此无礼?”
清妍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看了来刚才我和皇上说过什么,五皇子是都知道了。”
“废话,若非是我听见了,还不知道你洛清妍竟然敢如此狷狂放肆,当真枉费了父皇苦心教你。”
“呵……五皇子是在讲笑话吗?皇上宣我入宫,既然已经屏退了众人,那就说明他不希望与我的谈话让第三人知晓,可是五皇子明知皇上圣心偏偏还是跑去偷听,听到了不敢听到的事情便也罢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在这里教训我,五皇子,您的礼数莫不是让狗给吃了吧?”
“你!”周延宁拼命深吸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道:“这件事便不说了,那你枉顾父皇旨意肆意散步谣言者总是真的了吧?还在这里和我装无辜。”
清妍摇摇头,看傻子一样看周延宁:“五皇子蠢也就罢了,偏偏还把自己的蠢当作良药,企图拯救你低微鄙陋的内心里那一丝丝可怜的自尊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延轻揉揉额头,这小子不知深浅也就罢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清妍:“我来问你,你算是什么人?五皇子?当今圣上的庶子,连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尚未说我些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寻来的立场来同我说教?五皇子,这个暂且不提,我即便是肆意宣扬了那些事情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周延年手指怒不可遏地指着清妍,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清妍微微一笑,向周延轻稍稍点头,然后施施然转身离开。
看着清妍走远的身影,周延年泄气地跺了跺脚,几番言语欲要说出却又咽下,最后欲言又止地看向身边的周延轻:“三哥,你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延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和无奈:“不过是一个才华冠盖的女子,不甘心冷眼看天下风云变幻,输与一群男子罢了。”
舅母因为此案被判发放南境,其实是欧阳老将军刻意安排,让她到南境亲自向欧阳磊解释忏悔。
欧阳磊在南境受到父亲家书之后大为惊骇,但是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到底还是想通了,没过几日便亲手写了休书,着人送回京城。
清妍在孙氏临走前的那天去看了看她。
原本妆容精致举止得体的妇人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她被安置在装饰简单的客房里,身上的绫罗绸缎换做了布衣,翡翠手镯皆被下人们私分,昔日风光一时的威武将军夫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可怜悲戚的下堂之妇。
清妍让琳琅合上了门,然后抬步走进房间。
里面的人仿佛看不见她一般,只是坐在房间里的书桌旁挥笔作画。
清妍听看守这里的下人说,孙氏昨日滴米未进,只是向她们要了纸笔作画,一夜未歇。
清妍走到书案旁看去,宣纸上眉目清朗的少年和风姿不凡的妙龄女子站在一起,郎情妾意,好不风流。
清妍笑了笑,“这就是皇上?”
孙氏不理会她,继续描摹男子的眉眼,嘴角翘着温暖的弧度。
清妍:“当时是似水年华,如今十数年过去了,你与他都不再年少,你是下堂妇,他却仍高在龙銮,你难道就不心寒吗?”
“你懂什么?”孙氏嘲讽的看着她:“洛大小姐又要说教了,你生的那双巧嘴的确厉害,上至天子,下至黎民,只要听了你的诡辩无一人会不听你的,只是你那招在我这里没有用。莫要再来挑拨离间了,他与我之间的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清妍配合的点头,“是啊,旁人的心境情感,旁人又怎么会懂呢?皇上意气风发时遇见心爱之人,拼尽全力娶她为妻,二十年来每每念及李后,没有一次不是感慨万千。”清妍看着孙氏:“你说,若是皇上听到了鲁国公家孙氏这个人,又会是怎样一般心情呢?”
清妍:“他一定是在想,孙月婵才是王道心爱之人,我因为深爱她,所以才让她嫁给了旁人,也是因为深爱她,所以才娶了李明心为后,心心念念李氏二十几年……”
“住口!”孙氏忍不住大吼。
清妍微微笑,听话地闭上了嘴。
孙氏怨毒地看向清妍:“都是你,若非是你洛清妍,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清妍:“你觉得,错的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若不是你寻衅滋事,我又怎么会暴露,若不是你苦苦相逼,他又怎么可能放弃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你就是一个天生的灾星,你克死了你父亲母亲祖父祖母,现在又赶过来害我!?”孙氏瞪着清妍,表情没有前一刻的平淡柔情,狠辣的好像地狱里的女鬼:“洛清妍,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会有报应的。”
清妍勾唇,没有半丝不悦的样子:“我记得刚出生时曾经有相士给我相面,说我是天煞孤星。”清妍自嘲自讽:“可是我出生时紫霞漫天,仁善大师却说我是凤凰转世。人的命运如何,早死晚死,因何而死,都不是定数,而在于这个人本身。祖父的和父亲早死在于他们愚忠,愚忠于你心中至高无上唯他珍贵的皇上,而我若死了,那一定是因为我没本事活下来。”
清妍:“既然你说我巧言令色,那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多问你一句,舅舅待你如若珍宝,你可曾对他有过一分真情??”
孙氏颓然地坐回凳子上,清妍悄无声息般走出了屋子,孙氏目光空空地望着房门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的。
十三岁时先皇将她赐婚给当今皇上,她曾偷偷见过少年儿郎,年少时丰神俊朗,清风朗月,她只一眼,便许了终身。
只是后来命运弄人,她一直坚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她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背叛了。
欧阳磊待她的确情深义重,和她成亲二十几年从未纳过一个小妾,就连通房丫头都是在她之前有的,二十多年夫妻风雨同舟,怎么可能半点感情都没有?还有欧阳钊和欧阳季两个孩子,那是她的亲血脉啊。
冬天慢慢的到来,几个月里皇上果真再无任何动静。
年终时下了一场雪,琳琅和几个丫头兴冲冲地跑出去堆雪人。
清妍站在廊前,看着一群丫头欢歌笑语的景象,轻轻笑了起来。
秦柳拿了手炉放到她手里:“怕冷还乱跑出来,不怕在感上风寒?”
清妍乖乖地接过来,十一月里她染过一场风寒,不论是安阳乐还是秦柳绫香琳琅,一个个都如临大敌,反倒是她这个病人,悠闲轻松的不得了。
正沉思着那群丫头里忽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清妍连忙跑过去看,见识一个小丫环打滑摔倒到了地上,好在雪很厚,倒没什么大事。
“小姐,天下了雪,咱们该换木履了。”
清妍听了绫香的话配合地点头,然后吩咐一群小丫头:“你们都先回去换上木履再来堆雪人,没有人跟你们抢的。”
丫环们乖乖地退下去换鞋子了,清妍看向身后的秦柳:“咱们也去换吧,等下正好同她们一起堆。”
秦柳笑着点头。
可是换了鞋子之后秦柳就笑不出来了,清妍是大家千金,府里的丫头们也都是学过礼数的,她们穿起木履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半点声响都没有,唯有她一人穿着木履咔哒咔哒得响个不停。
在一群行过无声的脚步中秦柳的步子显得格外明显,一时红了脸颊。
清妍笑了笑,然后把手拉着秦柳的:“步子要迈轻……不要怕打滑,我以前学这个的时候可把我给烦死了,可是娘亲偏偏不放过我,出了一点声响便不能吃饭。”
秦柳看了看清妍笑嘻嘻的眸子笑出了声,学着清妍的样子也慢慢迈开了步子,果然声音很轻了。
“小姐,明天就是除夕了,这可是您回府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呢,你打算要怎么过啊?”
清妍若有所思地说:“找八仙楼的厨子,做一桌山珍海味,再吃一碗左阿伯的牛肉面,我的新年就圆满了。”
琳琅被清妍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小姐,牛肉面有那么好吃吗?”
清妍笑嘻嘻地:“你说鸡腿好吃不好吃?”
“那当然好吃了……”
“小姐您又取笑琳琅,鸡腿可是她的命根子呢”。
“才不是,我看啊……冰糖葫芦才是琳琅的命根子!”
“你们竟然敢打笑我……看我不打死你们!”琳琅搓了一个大大的雪球大力扔到了刚才的两个小丫环身上。
两个小丫环也不甘示弱,纷纷搓了雪球扔回去。
清妍看着几个丫头有说有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她们把雪球扔来扔去的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