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两人之间已经很亲密了,清妍还是不禁羞红了脸。
素手一阵暗风袭向一边的屏风,把挂在上面的衣服取到手中穿上,湿漉漉地就出了浴桶。
安阳乐还是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清妍心中有些不知名的火气窜上来,看了看安阳乐面无表情的脸,她的火气更甚。
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她很有骨气地回视他。
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就发现自己不行,因为那双眸子太执着了,虽然不带情绪地望着她,可是她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泄气地挪开目光,不甘心地又看了他一眼:“喂,有话你就说,不要这样一声不响的。”
安阳乐没有回应。
清妍看了一会儿脚尖还是没听到对方的回应,火气窜到最盛,清妍转身披了件外袍,气冲冲地朝门的方向走去。
一只大手伸过来,猛然间抓住她的手臂。
清妍看都不想看他了,“怎么?安阳世子深更半夜造访小女子的闺房。还不许人走吗?”
安阳乐还是定定的看着她,神色莫名。
清妍使力气想要扒下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大得很,她用了十成的力气也掰不开。
她又瞅向安阳乐。
安阳乐忽然开口:“你确定……”
清妍皱着眉头看着他。
安阳乐:“现在是深更半夜?”
清妍:“……”
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在捉弄她,这时候绫香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姐,该用早膳了。”
清妍:“……”原来她不是昏昏欲睡,而是真的睡着了。
清妍不可置信地回到屏风后摸向浴桶里的水,竟然已经冰凉。
清妍想死的心都有了。
安阳乐见了她的窘状,原本没有波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嘴角清浅的弧度泄露出他的好心情。
清妍挥了挥手示意绫香把早膳放到桌子上,然后转回身子坐回了桌子旁。
她和安阳乐之间的事情复杂却也简单,问题再她身上而非安阳乐,所以该如何解决隔阂,本该是她来考虑的。
可是她没想到安阳乐会先来找她。
绫香知道两个人之间有事情要谈,放好饭菜就退出了房间。
清妍看了一眼安阳乐,见对方又收敛下笑容换回了那副模样波动的冰块脸。
清妍转过身子,看了眼桌子上的清粥小菜,理所当然的没有胃口。
可是没有胃口也要吃,清妍果断地在面对冰块和用膳之间选择了后者,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因为清妍早上的胃口一般都很不好,吃起东西实则是味同嚼蜡,好在白粥熬得很烂,清妍勉强喝了几口,正想放下粥碗时眼前头顶忽然一暗,她略惊,抬眸后见到那个男人竟然端起另一个粥碗喝了起来。
以前安阳乐早上偶尔也会来用膳,绫香一向都是准备双份的早膳,今天也不例外。
清妍杵了杵已经微凉的粥,迟疑地看了眼点头正喝着粥不语的安阳乐,“我……”
“食不言寝不语。”
清妍:“……”
他再怎么发脾气再怎么对她冷嘲热讽都好,清妍最受不得安阳乐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不甘心地又把眸光挪到他身上,见对方还是漠不关心的模样,气的直摔了粥碗回桌子上,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这次没有大手来拉她了,清妍刚刚踏出门槛,正撞上冰冷的胸膛。
从前日夜环绕的气息再次盘旋在周身,清妍被揽进那个坚实的胸膛。
这两个月来的跌宕起伏汇聚到一起,泪水终还是冒出了眼眶。
清妍死命拍打他的肩膀,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混蛋!混蛋!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不理我……唔,混蛋!”
安阳乐低眸时看到她满是泪渍的小脸,心一揪一揪的疼,“傻丫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其实他觉得需要被安慰的那个人该是他才对,可是他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这样何时这样不管不顾的哭过,一滴滴泪水透过衣服渗到皮肤上,什么狗屁的不满、埋怨,都被她给哭没了,只剩下从骨子里透出的爱意。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理你……不该生你的气。”
清妍边哭着边摇了摇头:”不……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让你帮忙……我……我不该不相信你……是我这么多年苦着走过来,我防着皇上防着太后,防着那些要害我要伤害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的宵小,竟然忘了要以诚待人……”
安阳乐心中钝痛,他怎么能忘记了她是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他没有在她身边护着她宠着她,还在这里强逼着她把自己塞进她的世界。
安阳乐低下头舔舐掉她的满脸的泪水,“月儿……”
清妍环抱住他的腰,其实她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他,这么久以来常常劳碌奔波,她从来没觉得苦,可是自从和他在一起,他把自己宠上了天,她就把他对她所有的好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对于他的帮助想接受时便接受不想接受时就推开,不管不顾他的感受,她怎么能忘了,忘了这个男人有血有肉,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安阳乐的唇瓣贴着脸颊向下,自然而然地吻到了清妍娇嫩的唇瓣,他温润的轻拢慢捻,一点一点吸吮掉她的甜蜜,大手紧紧握住她巴掌大的小脸,下巴紧绷的弧度融化,又是一场春风化雨。
清妍只觉得庆幸。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她是如此安阳乐也是如此,可是他却愿意抛弃自己的原则和骄傲义无反顾的守在她身边,无论她骄纵任性也好,蛮不讲理也罢,他都默默地陪着她,好在上天怜惜,她总是幸福的。
沉思间没发现安阳乐逐渐深邃的眸子,他顺着她的唇瓣向下,他的吻好似雨点一般落下,轻柔而又绵长,没有半点经验的男人只靠感觉主宰,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清妍被迫仰起头,错过了安阳乐眼里惊人的火光。
此时此刻,她只想和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深深相拥,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海枯石烂,她都要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不分离。
清妍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一股奇怪的感受漫上心头,她低头看到安阳乐的头顶,忽然之间身子便腾空而起,接着落在了柔软的床铺上,这种感觉,像暴风雨的前兆,又像雪落下时的静默。
安阳乐抬眸对上清妍的清澈的眸子,“月儿……”
清妍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地,缓缓地,点了下头。
眼前的人儿肤白胜雪,肌肤上因为刚才的动作染上了一层绯红,清澈的眸子挂着若有似无的水意,她不是妖精,却比妖精更迷人心魄。
安阳乐意乱情迷,没有比这种感觉更加美妙了,但是,门又神奇地被敲响了。
有什么能比情动之时被打断更让人气愤的呢?
安阳世子瞥了眼这个柔情满满的小女人,怒气冲冲地穿好了彼此的衣服,然后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琳琅站在门外,见到安阳乐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愣怔,但是随即脸上的讶异便被慌张的情绪替代。
“安阳世子,三皇子回京,大公子被押解去刑部了,说是要开堂审案,赵太傅做主审管。”
“之前不是说由周延轻主审的吗?现在为什么换成赵太傅了?”清妍听到声音走了出来,心虚地把衣服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上面的点点痕迹。
琳琅看了看自家小姐潮红的脸色,再望望安阳世子不满的目光,简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带着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那个……”
安阳乐也不指望琳琅能说出什么来,索性开口解释:“自然是皇上知道青州周延轻帮你的事情信不过他了。赵太傅那个倔强的性子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清妍回想起赵太傅从前的英武事迹,竟然也觉得皇上选赵太傅来做主审实在是太明智。
清妍看向琳琅:“东魁回来了吗?”
拉了拉摇了摇头:“还没……”
“主子!”琳琅的话音未落,东魁就又出现在了门外。
清妍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安阳乐让了位置让琳琅和东魁进来,边坐下边问:“日允可查到什么了?”
“日堂主亲自到了何琼的府邸探查了三天,其他的都并无异常,后来日堂主又亲自查看了何琼的书房,也没有半点收获。”
“若是那人在那么容易就被人抓住了痕迹,他也不会动手挑衅于我了。”
清妍说完又看向东魁:“日允还查出了什么?”清妍当时下令时说的很清楚,如果日允没查到证据是不会回报给她的。
“日堂主易容成了何琼府里的管家,亲自伺候何琼梳洗装扮了几日后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东魁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清妍接过来,看清面的字迹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阳乐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脸上没有惊异的神色,有些担忧地看着清妍。
“果然,还是她吗?”
安阳乐拉过她的手:“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不必为她伤心。”
清妍冲他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清妍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只有寥寥数字:伪造家书。
清妍睁大了眼睛。
早知道皇上会以这个为借口累及大将军府,没想到动作竟然这么快,是怕她查出幕后主使吗?
清妍收好了信封,“日允看过这封信吗?”
东魁知道清妍是在担心何琼得手,“信件放心,日堂主看过信件之后亲自把何琼伪造的信件掉了包。”
清妍点了下头:“何琼在这场案子里的身份是首告还是证人?”
“是首告……何琼要求亲自呈报大公子贪慕军资的信件和证据一同呈上。”
清妍:“何容知道这件事了吗?”
“已经知道了,彦亲王世子送了信过来,说何琼不属于三皇子或是太子之流,约莫的皇上的人。”
清妍点点头,站起身吩咐:“走吧,外祖父外祖母大约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们先去看看。”
“是。”
安阳乐也随她起身:“我先去刑部和赵太傅周旋,你尽快赶过来。”
清妍本来求他先去刑部拖延时间,现在他说出来了她心里甜滋滋的,勾唇笑了笑应声:“赵太傅那老头子骨鲠的很,你少同他说话。”
安阳乐无奈地颔首,送她上了马车之后才带着苏南骑马离开。
大将军府果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清妍来时府里的下人跑动跑西的忙的不像样,琳琅随手拉了个下人过来:“出了什么事了?”
被拉住的小厮见是清妍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回表小姐的话,大公子被抓进刑部,老夫人听到消息昏过去了。”
清妍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使着轻功飞进院门的,透过珠帘看到了内室躺在床上的外祖母,床边一群丫环婆子侍候着,清妍先走向外室正踱步的外祖父。
欧文外公见了清妍大步走山前来:“清妍,先去看看你外祖母。”
清妍点点头,然后先吩咐下人们退下,和外祖父一群走到大床边,她坐到老了搬来的凳子上,手覆上外祖母的脉象,没多久清妍面色大变,松开手看向正急切地看着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清妍警醒地望了一下门外,看了眼琳琅,后者会意,走出房间守在了门口。
欧阳外公看着清妍:“清妍,你外祖母到底如何?”
清妍:“外公之前有找过大夫为外婆看过吗?”
“府医来瞧过去,说是身子太虚睡一会就好了。”
“庸医!”清妍怒斥出声后才看向欧阳外公:“外公,外祖母身上被人下了近三十六种毒药,样样毒性直逼人心脉,若是照这样下去,外祖母连性命都堪忧了。”
“什么?!”欧阳外公大骇:“这怎么可能?!”
清妍眸光暗转,又问欧阳外公:“舅母最近常来外婆身边侍候吗?”
“怎么突然怎么问?”欧阳外公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听了清妍的话后追问。
清妍摇摇头,“我还是先帮外祖母压制住毒性吧。”清妍身上随身带着银针,拿出来在外祖母身上的几个大穴上扎了几针,然后又开了药方吩咐琳琅亲自取抓药熬药,这才回答起欧阳外公的问题:“大表哥的事情极有可能和舅母有关。”
“原来是这样……”出人意料的,欧阳外公脸色没有震惊,反而是一种理所应当的神色。
清妍越发觉得此事扑朔迷离。
“你舅母和寻常闺秀不同,”欧阳外公叹了口气:“她是鲁国公府的嫡女,原本被先皇赐婚给当今皇上为侧妃,只是后来你舅舅对你舅母一见倾心,硬是求着我到皇宫请旨。”
“所以当年舅母是不愿意嫁给舅舅的?”
“是啊,”老人家回想起当年的一切眼底尽是唏嘘:“只是当时你舅母已经有婚约在身,我又如何能顺了你舅舅的意?奈何他性子太倔,几次闹绝食离家,我没了办法,只好求了你祖父帮忙。”
欧阳外公:“护国公府在东辰的地位超然,你祖父亲自入宫,先皇几经思索之后还是应下了你祖父的要求,解除你舅母与皇上的婚约,该赐予了你舅舅,当时便有传闻说鲁国公府大小姐对皇上一往情深不堪此辱险些自杀,现在看来,那传闻该是真的了。”
怪不得。清妍只记得祖母一向待人寡淡,对两个哥哥也不甚热情,舅父出门在外她极少跟随,除了后来驻守南境之外连门都极少出,现在居然还帮着皇上对付大将军府,果然是痴心人啊。
“二公子!”
清妍听到东魁的声音之后连忙跑出门外,却见欧阳季正脸色惨白地站在窗外。
轻叹了一声,清妍拉过他进了房门。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外祖母身中剧毒,大表哥还在刑部的大狱里,我们现在还是想法子医治好祖母救出大表哥要紧。”
欧阳季吸了吸鼻子点头,眼里隐约可见血丝,“是,没错,”他连忙跑到外祖母床边:“祖母……祖母您醒醒,我是小季啊祖母。”
清妍拉住他的手:“外祖母身子还虚,要过很久才能醒过来。”
欧阳季颓废地坐到地上,一个七尺男儿,就这样落下来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我不知道啊……她明明……明明是我们的母亲啊,秦生母亲啊!”
“傻孩子……”欧阳外公扶着欧阳季站起来:“这不是你的错。”
欧阳季想起什么似的过来拉住清妍的胳膊:“清妍!清妍你一定有办法救大哥出来的是不是?”
清妍拍拍他的肩膀,心中为这个一向不羁放荡的二表哥难过:“是,我一定会救大表哥出来的。”
清妍移开眸子看向欧阳外公,把她查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