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妍醒来时安阳乐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对她微微一笑。
清妍被他扶着坐起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我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安阳乐笑容加大:“哦?给我讲一讲你又记起什么了?”
“嗯……”清妍摇了摇头,“让我想一想啊……”
秋末的树林里,一行铁骑踏马而来,为首的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绝绝风姿飘然出尘,浅笑着勒马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这位姑娘,你的箭挡了我的路。”
然后就是大雪纷飞的亭子里,一男一女的对话隐隐回荡在脑中。
“月儿,这次回京,你便预备长留了,可有什么打算?”
“我会守护这里,别无所求。”
“真的是别无所求吗?……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你有我在,你已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安阳。”“当年在金銮殿上,我趴在门口看你,娘亲问我,可看到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两个小孩,一个是三皇子延轻,一个是安阳王之子安阳乐。”
“娘亲当时好像笑了,她说,我和仁善大师说的一样,她还问我觉得三皇子如何,我说,幽然而立,王者风范。娘又问我你。我说:翩翩君子,少年老成。”
“十年白驹过隙,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是现在的安阳世子,未来呢,是安阳王?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祖父常说,我水氏王族傲骨太过,伤人伤己。这么多年来,皇上对护国公府诸多隐忍,我父亲与祖父又何尝不是。宦海浮沉,乱世风云,谁甘心冷眼旁观?”
清妍还想要再继续回忆,可是脑仁里一股针扎一样的疼痛冒了出来,她的额头上虚汗涔涔,却再也回想不起来半点东西了。
安阳乐看了清妍的样子暗叫不好,连忙上前拦住清妍要砸向脑袋的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们慢慢来,啊。”
清妍看了安阳乐一眼,“我明明可以想起来的……可是就好像有一层纸,我越是想记起了就越是记不起来,我想要把那层纸戳破,可是那层纸好像是铁做的一样,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安阳乐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不要想了……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想知道的,全都可以来问我,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可是那不一样啊,”清妍推开安阳乐的手直视他的眸:“你讲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是在听故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只有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些好像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样,安阳……我真的好想想起来,我想知道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安阳乐抿了抿唇,笑笑抚摸她的头:“不要多想,就算你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我要的不是你的过去,是你的未来。”
清妍对上他温情似水的眸子,终于意识到自己太钻牛角尖了。她缩到安阳乐的怀里,这样的动作能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急是急不得的,可是月儿”安阳乐低眸看向她:“你真的想恢复以前的记忆吗?那样对你来说一定是很辛苦的。”
“我想记起来。”清妍神情失落,忽然放开紧抱着安阳乐的双手,看着窗外的风景目光空空。
安阳乐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我感觉我就是一片落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自哪里,都经过过哪些地方,将来又要到哪里。”
“那时候大师兄在我身边告诉我,我的过去有过很多伤痛,很多背叛,很多不完满,所以那样的过去即使是忘记了也没什么。我刚开始还是不死心,可是后来时间久了,我的耐心都被现实磨没,我想,或许也就是这样了吧,我这一生注定是如此,即使是强求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清妍目光落向安阳乐,唇角轻轻翘起:“后来我又遇见了你,你告诉我我的个过去虽然有过苦痛但是更多的是幸福,我就又开始奢求自己能够记清楚,记清楚自己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眼角不自觉又开始有泪水晃动,清妍被安阳乐揽进怀中宽慰。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安阳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整天像个疯子一样夹杂在梦和现实中间,有时候甚至更期待自己在梦里,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清楚自己曾经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安阳乐的心痛到无可复加,自己那么珍爱的人儿每天那么痛苦地活着,他却几乎无能为力。
把清妍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抬起来,安阳乐从床头拿过一块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月儿……”口中吐出叹息声,眼底的心痛怎么掩都掩不住。
“你不需要知道自己从前怎样,你所关心的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你忘记了而减少毫分,你这样怨恨自己才是我最不乐意见到的。明白吗?”
清妍点了点头,他眼中淡淡似曾相识的摄人光芒,熟悉得令人心惊。
安阳乐揉了揉她的头:“不要再想了,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好。”
“废物!”
怀仁抬头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周延轻,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派过去的人要么被拦在南函东宫外,要么,即使是潜进去了也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沈之城……好一个沈之城!影卫呢?给我派影卫出去找!”
“主子……“怀仁有心劝阻,可是对上周延轻那双固执的眸子之后还是识相地收回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以主子对洛大小姐的感情,就算是他拼死劝谏,恐怕主子也是不会听的。“是。”
“三哥!三哥!”
周延轻听到周延宁的声音看向怀仁,后者会意地转身出门,对着已经到门前的五皇子周延宁躬身:“参见五皇子。”
周延宁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我三哥呢?”
“殿下在看奏折。”
周延宁闻言走进门去,却见周延轻正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见他进来也是一言不发,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拍拍周延轻的肩膀:“怎么了?三哥?”
“二哥又有什么动作了吗?”
“哦,大理寺卿到了年纪乞骸骨,他推了原吏部的一个主事李政上去。”周延宁怕周延轻因此失望,笑了下又说:“不过咱前两天不是也揪住了户部尚书李云贪污的错处嘛,到时候在推一个手底下的人上去就好了。”
周延轻扶了扶额,想想便是摇头:“不行。”
周延宁挑挑眉,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这样还不行吗?“怎么了三哥,,再不行咱就得由着二哥推人上去了。”
周延轻还是摇头:“历朝历代的吏部尚书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就算咱们抓住了李云的错处父皇也不会因此而罢免了他,最多也就是闭门思过罚俸禄,这样一来反倒给了二哥缓冲的时间,此举风险大而且收效甚微。而且二哥那边也不会眼睁睁地任由我们推拒心腹入职。”
周延宁才回京城不久对这些细枝末节还不是很了解,听了周延轻的话才缓过神来,连忙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吏部不行就换一个,穷则思变,变则通。”
“可是户部和礼部一直都是父皇的人,吏部兵书不能动,难道我们要动兵部?”六部在这两个正得宠的皇子中势力还算均分,礼部和户部的两位尚书都是皇上一把提拔上来的老臣,礼部和兵部的人已经被周延年拉拢,之前周延年占了敌明我暗的优势,已经拉拢了一些势力到他手上。吏部和兵部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周延轻驻足朝中多年自然是占着优势的,工部刑部牢牢在手,而且两部尚书都是耿直不阿的老臣,大理寺少卿孙豪一直是他们这边的人,再加上刘宸妃背后的母族以及周延轻手握的三十万大军,自然是出足了风头。
“五弟,你觉得,父皇为什么会推二哥上来?”
“因为父皇不喜三哥你一人独大,轻信制衡之说?”
周延轻笑着摆手,“父皇虽然不善朝政,但是也绝不是如此愚钝之辈。”
“那,是二哥和父皇之间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不成?”
“不……”周延轻苦笑:“是因为我不适合为君。”
周延宁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愣怔。
“我不如二哥狠辣无情也不如他懂得玩弄权术吗,相反,我太过重情重义,行事又弱点太多,为君之人绝不能如我这般漏洞百出,所以,方槐推二哥上位的目的应该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希望未来的君主能像二哥那样行事张弛有度没有羁绊,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我能因为此事受到教训,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周延轻并不蠢,相反的是,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很多事情在其位谋其政,相比于安阳乐和清妍的旁观者姿态,周延轻这个身处其中的人其实更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