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乐冷眼瞥见他的表情,微微垂下了眸。
蓝玉的事情才了,大殿外就又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突如其来的闯入再次打断了殿中央的歌舞,皇上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小太监也知道自己此举太过鲁莽,可是实在事关重大,他不敢耽搁,所以才连忙跑进来,理所当然地惹得皇上不悦。
韩臣见了皇上的脸色连忙下了殿去问小太监贸然闯宫的缘故,小太监其实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禀告,只是一时着急才慌了手脚,见韩臣下来连忙附耳过去言语。
饶是韩臣再淡定的性子闻言也不由大惊,打发小太监下去之后连忙上了台阶又附耳到皇上身边:“皇上……”
皇上听完韩臣的话下意识地看向安阳乐,满殿的贵戚朝臣,即使是再懂得掩饰的人脸上也都显露出了几分疑惑惊诧,可是唯独他一人,神态怡然地坐在下首酌饮,白衣仙姿,雅致尊华,坐在那里自成一方天地,气派竟比他这个皇帝还要高贵三分,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大殿中的气氛干扰。
皇上再次想起传遍天下的那十六个字:琴棋清骨,文墨风流。质压珠玉,雅冠公侯。
“皇上?”
被呼唤声勉强拉回心神,皇上转眸间却是摇头,看向正等待他吩咐的韩臣:“此事容后再议吧。”
韩臣看了看阶下安然而坐的安阳乐,恭顺地颔首。
清妍见识了这一场变故觉得奇怪,又见皇上的眼神看向身边的人心下的怪异之感更甚,转过脑袋瞅向安阳乐:“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看你做什么?”
安阳乐放下手中酒杯,心中早有定论:“能让人惊骇成这样的,还能是什么事?”
清妍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低下头开始思索,能让宫中训练有素的太监不顾礼数闯宫的,必然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而且那件事还和安阳有关……
清妍眸光一抖,能让皇上想到安阳的大事,那就只有安阳王和安阳王妃的事情了。
难道安阳王和安阳王妃的事情暴露了?
虽然这件事不可能危及身家性命,但是清妍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说安阳派去假冒安阳王和王妃的道伯和春婶已经暴露,那两人要么是被扣下了,要么就是已经身亡,可是即使是这样也并不能说明安阳王和安阳王妃已故,最多只能说王爷和王妃被人顶替踪迹不明。
可是如果道伯和春婶没有暴露呢?
清妍沉眉想着,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果道伯和春婶真的暴露了,那皇上应该直接传召安阳到近前问话,至少也应该问清楚安阳和安阳王夫妇最近有没有书信往来或者试探安阳乐和道伯春婶之间的关系,可是皇上没有,皇上至少用很疑惑很不解的眼神看着安阳乐,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安阳乐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这样推断下来,那道伯和春婶应该是没有暴露,可是如果他们没有暴露的话皇上又为什么看向安阳呢?
清妍忽然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漩涡,想了一圈下来问题却又回到原点,任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缘由。
清妍不解的目光带过安阳乐不期然对到不远处的周延轻身上,后者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眸底却是一片得意之色。
清妍更觉有异,难道这件事和周延轻也有关系不成?
这场宴饮两度被打断,最后结束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脸上是欢愉的,清妍一听皇上说散了立刻就拉起身边人想要问清原因,可是皇上这时候却忽然叫住了安阳乐:“安阳世子,随朕到御书房议事。”
清妍咬牙瞪向皇上,却见皇上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顿了一下:“哦,洛丫头也来吧。”
清妍一喜,可是瞬间却更加不解起来,这件事传来之后皇上脸上没有怒气,也没有怪罪,甚至还让自己随同安阳一起到御书房……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和安阳乐一起进了御书房,韩臣谨慎地关好门之后守在门口,皇上眯眼打量了一圈面前的两个人,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安阳世子,你可知道朕为何请你来这儿?”
安阳乐摇摇头:“安阳不知。”
“朕刚刚在大殿上得到一个消息,安阳世子想听一听吗?”
安阳乐看了皇上一眼,“愿闻其详。”
皇上淡淡的哼了一声,坐在位子上看着安阳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安阳王和王妃三日前在回京路上遇害,现在尸体已经在刑部的停尸房了。”
安阳乐淡淡的看了皇上一眼,面无波澜。
皇上:“父母身死,安阳世子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安阳乐抬眸看着皇上:“死者已矣,即便是伤心了又有何意义。”
“那可是你的亲生父母!”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阳乐,嘴里吐出来的话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清妍也能理解皇上的这种心情,一向倚重的异性王爷离世近十年,他这个皇上居然现在才知道,没有半点不满才不正常。
安阳乐还是那副平静的面容:“李后也是皇上挚爱之人,十年前李后离世,皇上却半滴眼泪都未曾流过,她可是你的发妻。”
相较于皇上气愤的语气,安阳乐的音调极是平常,可是偏生他的话语却比皇上的更有感染力,暖如清风般拂过心弦,清妍看着他的样子心情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皇上一向不喜欢旁人议论李后的事情,安阳乐此言简直是触了对方的逆鳞,可是皇上偏偏还不生气,被安阳乐堵得哑口无言了好一会才只是阴沉着脸色道:“安阳世子口才辩才自然是极好,可是有一点朕却不明白,经过宫中暗卫查证,安阳王和王妃二人的面孔是经过易容的,死去的安阳王夫妇扯去面皮之后居然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说到这里,皇上语带嘲讽:“安阳王多年来为国效力,近十年来无论是驻军换防还是守卫边关的差事也都办得很好,安阳世子,北境和盛都的差事错综复杂,若是没有熟悉的人交接,那两个假冒的人又怎么会将朕安排的政事处理的如此妥当?”
即使是被皇上揭穿了,安阳乐也丝毫没有惊慌的表情,只是神情平和地坐到一边,“父王母妃离世时我不到十岁,当时永阳关战事大急,如果此时传出守将受伤太重不治身亡的消息,西晁国必定趁虚而入,我一人坐守关隘,统领三十万大军汇市西上,一举夺回了被西晁占领的七座城池。皇上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有封锁父王去世的消息,现在东辰的西边会有这么太平吗?”
皇上知道消息后还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听了安阳乐这样一说不免有些愧疚,君主无能,居然已经懦弱到让一个孩童挥剑上阵的地步,他还有何脸面来对眼前的人说教?
可是待皇上冷静下来了才发现,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接着问,安阳王府和大将军府的兵权几乎占据了东辰的半壁江山,而且洛家又与皇室有隙,两府结亲事关重大,他虽然不能阻止,但是拖一拖也是好的。
“那既然如此,西晁战事结束之后你又为何还不报丧?”
安阳乐忽然冷笑:“西晁虎视眈眈数十年,一直觊觎永阳关内数以百万计的钱财,现如今西境安祥安祥,难道不是父王余威的震慑效果吗?“这都是场面上的话,其实安阳乐说的都不是他隐瞒安阳王夫妇死讯的理由,他没有说的是,当年的西境不太平,如果父王母妃已死,那他势必就要承袭王位,届时走到哪里都由不得他自由,而当年还清妍只身在天云山,他哪里放心得下她?
皇上看看安阳乐,又看了看清妍,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追根究底也怪不到安阳乐身上,只是安阳王去世的确事关重大,安阳王在西境的余威的确震慑了西晁的军士,所以这个消息本来本来还是不传出去的好。但现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安阳王和王妃遇害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出几日天下人都会知晓这个消息,西晁那边当然也是瞒不住的。
“这件事朕本应纠责,但念安阳世子为国为民,还是暂且压下吧。”其实压下的意思也就是变相的不追究,皇上还是为了面上好听一些,话音一转忽然又说:“不过,既然安阳王夫妇离世的消息这个时候传出来,你们的大婚还是应该往后推一推了,免得授人以柄。”
安阳乐心中冷笑,面色却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清妍倒是察觉出了不对,回想起大殿上周延轻的表情,约莫也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出了御书房之后安阳乐一直不说话,清妍还以为他是在为死去的道伯和春婶难过,所以特意安慰他:“死者已矣,你不要为他们伤心了。”毕竟还是在皇宫里,说起话来要格外小心,她的话说的含蓄,听到的人多半也只以为她是在劝慰安阳乐安阳王夫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