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里,依稀传来吱啦一声轻响。
外室里睡得正熟的清歌翻了个身子,又昏睡了过去,而内间的卫榕也把箱子打开了来。
在月光照耀下,里面小心妥当放置的衣服上,发着柔和华丽的光,金丝璀璨,宝珠流转,红色像是一阵柔和的水流,流进了卫榕的眼中。
注视着这精致华贵的凤冠霞帔,卫榕的眼底渐渐多了一丝哀愁。
这是她很小时候,姜氏就给她准备好的嫁衣,按说嫁衣都该是姑娘家自己亲手绣出来的,但是她从小学的那些东西里面从不包括女工。那时姜氏还会念叨着,有朝一日待自己恢复了女儿身,会如何如何,但现在……卫榕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伸手把嫁衣从箱子里拿出来,小心的铺在床上。
手指慢慢的划过上面的花纹和佩饰,卫榕的心还是止不住的微微有些疼。
她本以为这一世自己会是无心无情,只有家人和武安侯府的未来,但没有想到,后来会有那样一个男子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本来那应该是一场很纯粹的交易,她把侯府给厉祯霖,助他在摄政王之路上可以走的更快,更有根基些,而厉祯霖也要给自己倚靠,成为自己有力的靠山。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你来我往,互不亏欠。但是她疏忽了一件事——厉祯霖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她只看重了他的能力和权势,却忽略了他的魅力。
难道说上一世那么多喜欢厉祯霖的女子都是装出来的吗?
她以为自己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经历了皇甫明之后,就把情爱封锁起来。但她到底高估了自己,她就是和其他人无二,喜欢许多人也倾慕的人。
无疑,厉祯霖是长得极好的,整个盛京之中,能和他相貌媲美的人无所出。但更加吸引自己的,却另有其他……
卫榕坐在床沿,手中无意识的揉捏着嫁衣的袖子,出神的望向窗外。
秦子昂事情中,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文会时,自己被慕云关锁,是他宛如神兵天降,救了自己。盛京中有关大伯的那些传言,也是他带着自己去查清楚,还有去清水镇时,他扮成了另外一个人守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还去大楚救出自己。
武安侯府呈现没落之势,她给厉祯霖的,只是侯府的一个虚头,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东西。但是厉祯霖却是真的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甘愿冒着生命危险。
这早已超出了原本的等价交换。
都说厉祯霖是个无情冷血之人,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可他也确确实实的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或许是传言有假,或许是他面冷心善,旁人只看到了他的表面,却不知道他的内心,只看到他的所作所为,却不知道他做那些的目的,对他产生了深深的误解。
他的脾气再不好,再阴晴无常,可对自己也是真的好,他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了吧。
想必厉祯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的那些很平常的行为,却对自己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如果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想必一定会吓得逃走吧,不,厉祯霖不会逃走,按照他的性格,估计会对自己很嫌恶,然后把自己一刀杀了吧。
“唉,怎么还会如此幼稚。”
卫榕叹息摇头,站起身来把嫁衣重新叠整好,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嫁衣会一直在自己床底避光了。
“深夜叹息,何为幼稚?”
忽然,一声音从窗外传来,挟着冷风,让卫榕瞬间打了一个寒噤。
是厉祯霖!
“明日就是我大婚之日,你在这里唉声叹气,莫非是不想我成亲?”
厉祯霖的声音出现在窗口,他站在窗外,头发上还带着薄薄的雪花,眼眸微亮,就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最微弱的一点光。
卫榕心中一怔,匆忙把手中的嫁衣塞到被子里,招呼厉祯霖进来:“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若是生了病着了风寒,明日你成亲可要怎么办!”
她拿过一块帕子递给厉祯霖,示意他赶快擦擦,然后端着盆子就要出去,准备打些热水来。
“不用忙活了,我坐一会就走。”
看着卫榕忙碌的身影,厉祯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自然在床沿上坐下,“你这里的装潢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变化。”
卫榕攥了攥袖中的手指,强笑道:“我不爱这些,只要能住的过去就好。”
她紧张的朝着厉祯霖身下看了看,嫁衣的一只袖子正好被他坐在身下!
“恩,你一直都不挑,”厉祯霖把手中的帕子扔到桌子上,眼睛转了转,蓦的朝着卫榕看去,“明日我就要成亲了,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啊?”卫榕愣住,“你是说贺礼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贺礼呢,不光我,我大哥也准备了,保管你明日会吓一跳!”
她笑起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厉祯霖手中,“你可以放心的,我明日怎么会不去呢,我都已经和院里请好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祯霖垂下眸子,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从心底翻涌而来。
这半个月他一直都在想,一直都在尝试。难道他是只有对男子才有感觉,对女子没有感觉?
那么多天,他有意不去见卫榕的话,有意和常婳每日都待在一起,可是他终于意识到,没用,一点用都没有。他还是止不住的会去想卫榕,会去想二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不是对男子有感觉,也不是对女子没有感觉,他是只想和卫榕在一起,只有和卫榕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自内心的高兴。
什么时候开始,他都变得不像一个正常人了——正常人会去喜欢男人吗?
如果这是一种病,他却不想治愈了。
今晚他怎么都睡不着,疯了一样的来到了侯府,进了卫榕的院子,他在院子里一直站了很长时间,身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又变成了冰水,丝丝渗入了衣服里,钻进了骨头缝里。
很冷,也很清醒。
当看到卫榕房中的昏暗烛火升起的时候,他心中的狂喜几乎抑制不住。
所以他来了,他要亲自问问卫榕。
“你……”
厉祯霖抬起眸子,眼底泛着令人心惊的光,“你要是不愿意我成亲,那明日我和常婳的婚事就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