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仓皇无措之下,逃出京城,藏进偏僻山村里面很久之后,才听到有关于太子妃的消息。
彼时他对徐南苑并没太多感情,甚至还有些厌恶她憎恨她,尤其是在得知她和越武帝的那件肮脏龌龊事情之后。
他觉得他之所以遭遇的不幸,都和那件事有关。
本来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的,若不是因为她,越武帝担心事情暴露,又何至于对他赶尽杀绝。
六年前那场暴乱,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就连他都分不清,他是被人陷害还是将计就计。
赌的成分居多。
他在那件事发生后没多久,就知道了,因为徐南苑身边,有他的人,她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愤怒自然是愤怒的,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去同大越的天子撕破脸皮,那样不仅闹得难看,还难以收场。
他更愿意把那件丑事当成是一场交易。
他指望着越武帝对他有愧疚之心,让他在众多儿子中变得与众不同,万万没想到,越武帝为此还千方百计的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谁愿意就这么死掉?
折在一个女人身上,他快要恨死徐南苑了。
要不是她,自己何故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是后来才知道,李潜身边带着两个孩子的,叫人私下里偷偷打听之后,得知那两个孩子相差两岁,男孩子恰好五岁。
五岁是个叫人不得不多疑的年纪,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个男孩子的画像,心中不确定的猜测,变得清晰起来。
李知对李潜还算了解,表面上看起来狂傲不羁,邪戾孟浪,实际上在对待感情方面,他却十分纯洁。
像是皇室的其他皇子,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都会有女人,而李潜,直到十六岁时,还是一张白纸。
年少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一定会将所有都交付给她,他的感情真诚安静,平静表面之下是狂野与热烈的爱。
李知不相信,他看上的女人,会让对方生下孩子,就放她走。
是李潜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留在身边。
他有的是手段。
所以,他想,孩子不是李潜的,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本来这件事,他完全可以当做不知情,反正那个孩子没长在他眼前,眼不见为净,可他就是跟着了魔似的,想要问清楚。
不管是什么样的回答,他都觉得恶心。
李知心想,他肯定是有病,才会给自己添堵。
话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但覆水难收,他此刻格外殷切的想知道答案。
“皇上您说的是容时吗?”李潜疑惑的道:“您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是微臣的孩子。”
“你的?”李知的惊讶并不是假的,他笑容很勉强,有几分难以置信:“是你的?”
“微臣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养着,自然是微臣的孩子。”他坦荡的回答:“不然我替别人养孩子?”
这话说得没问题。
李潜并不是善良的人,不会突然好心的帮人养孩子,但万一他是替他养的呢?
李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不希望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可真的不是他的时,又突然觉得可笑滑稽。
怪他自作多情了?
李知情绪几经变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他装作不解的问:“你和王妃去年才成亲,孩子…已经五岁,那是你和谁的?”
“实不相瞒,既然皇上您问起,微臣就不得不说实话,微臣初被放逐到南州之时,曾遇到过一个让人心动的姑娘,姑娘不嫌弃微臣出身与遭遇,悉心照顾微臣,那时候我也曾许诺,等他日东山再起时,会给她名分。只是后来她在生产的时候离世了。”
李潜脸上浮现出几丝哀伤,几丝愧疚,若不是苏漾知道没这回事,险些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原是这样。”李知相信了几分。
他就知道李潜洁身自好,若是那个女子还活着,他一定会给对方个名分的。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的通了。
“无妨,朕就是好奇问上一问,到底你是朕的皇弟,对你是要多关心些的。没想到有这段令人伤心唏嘘的往事,你还要节哀顺变。”李知心里头也不太舒坦,还是要硬着头皮安慰他,他拍拍他的肩膀,算是给予的安慰,又看看外面的天色,似是忽然恍惚的道:“居然都这么晚了,朕与你聊的尽兴,竟然忘记了时辰,你奔波多日,才刚回到京城,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对了。”李知突然又道:“朕见王妃脸上有伤,特意赐了一盒祛疤膏。”
“谢圣上隆恩。”
苏漾早就想离开了。
出了皇宫的大门,她才长长的舒出口气。
这宫廷豪华威严,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的矗立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压抑窒息。
难以想象,长年累月生活在其中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夏季的夜晚,风吹过来时,带着些许恼人的暖意,今夜星光灿烂,像是谁在漫天苍穹上种满了亮晶晶的会闪烁的小眼睛。
苏漾看着走在前面男人的背影,轻笑了声,叫住他。
李潜堪堪回神。
她故作赌气,难得吃味的道:“方才你就漫不经心的,在想谁?莫不是那个为你生儿育女又撒手人寰的心上人?”
他哑然失笑,漆黑的瞳仁,看过来的时候,竟比夜色还要深沉。
“夫人所言不对。”他只是这么说,复而踱步回来,朝她伸出手:“我拉着你。”
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话音尚未落地,就抓起她的手,按在掌中捏了捏。
他低垂着睫毛,笑声里带着几不可查的失落:“别胡闹,瞎说什么呢?为夫的心上人,只有你。”
她回握住他的手,朝着身后看了眼,问:“他问起容时,是希望是他的孩子,还是不希望?”
“不希望吧。”李潜道:“对他来说,容时的存在,可能是段耻辱,既然开口问,便是心生疑惑,真正的信任,绝不会问。”
“在问出的那一刻,实际上已经动摇了。”苏漾补充道。
“恩。”
“所以你才会那么说?”
李潜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现在的李知变化了太多,也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先前没发现而已。
他不敢赌。
“可他相信吗?”
“信不信就看他了,我能做的已经做了。”李潜感到些许疲惫:“但愿他相信,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放他一条活路。”
苏漾讶异,这下真的吃惊了:“他会对容时下手?”
“不知道。”他难以确定,然而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李潜低头搓了搓她的手,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说的:“有些事情得准备下,需要让人跑一趟南州。”
“做什么?”
“串供。”
今日他撒了这么一个谎,就要将谎言圆过去。
为了容时的小命,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只希望李知,还能像从前那样,保有几分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