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夀春城里的大人物,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毛小儿,即便没有见过他,都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
身材修长的男子,用那双精锐的眼睛,犀利而快速的扫过四周,几乎是一瞬间,他便锁定了那个搭建起来的极其夸张的帘子。
帘子隔开两个世界。
他混迹商场多年,从小吃的用的都是顶尖好的,因此哪能不认识这上好的丝绸布料。
本是名媛贵妇们拿来做衣服的料子,此刻被当成了遮挡视线的帘子,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越发彰显出主人的高贵。
杜智多心中的猜疑,确定了一大部分。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同坐在身边的人低声商量:“麻烦借个道,杜某要寻个人。”
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杜智多在众目睽睽之下,畅通无阻的来到帘子跟前。
他声音抬高了些,道:“钱夫人,在下是杜智多,请问您在里面吗?”
杜智多?
一帘之隔后的几个人,闻言心思各异。
小曼和小若交换了眼神,下意识的感到紧张,她们完全不明白在这个时候,杜智多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先前那封信上的内容,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两人心中——
杜智多调查过李潜的真正身份,大抵是出于某种原因要自保,心心念念的想除掉李潜,自然不会放过苏漾。
他此番过来绝对是居心叵测的。
小曼和小若很是害怕,瑟缩着不敢开口。
苏漾并未有多想,她还以为自己与李潜的身份能够瞒天过海,当杜智多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在。”她缓声出口,示意小曼将帘子拉开。
小曼不敢表现出来什么,硬着头皮上前,悄悄调整好情绪,再见到杜智多,情绪表现的天衣无缝。
“杜公子。”小曼福身行礼,抬头时目光与他相对,杜智多短暂的扬了扬眉,她立刻了然他的意思。
“如何?”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男人刻意压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恩。”小曼不敢说太多,生怕暴露什么:“进去吧,夫人在等你。”
“杜某谢过小曼姑娘。”他声音里含着笑意,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口吻仍不改那股倜傥的潇洒。
小曼耳根子都烧起来,垂下头不发一言,只乖顺的将道路让开。
杜智多见到苏漾,表明来意:“果然是钱夫人,您还大着肚子,这一路走过来,想来受了不少罪。”
他在人际交往方面,真的是特别有天赋。
本来苏漾与他并没有过什么接触,而他用短短的几句话,顿时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苏漾颔首,笑笑道:“还好,都过去了,杜公子你这是……才从夀春出来吗?”
杜智多目前的形象,与往日那个奢华的公子哥模样,完全不同。
哪怕他强颜欢笑,打起了精神,还是难掩疲劳与狼狈,一看就是奔波导致的。
杜智多忙点头:“正是如此,夀春城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清楚,眼下待在那里并不安全,钱大人与李大人下了命令,建议能走的都先到春山上面来避避难,只留下必要人员留在城内,我出来的时候,雨势减少了,然而听方才刚过来的人又说,又下大了些。夀春之前是发生过洪灾的,这真叫人不安。”
苏漾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她蹙眉:“雨又下大了?”
“谁说不是呢!”杜智多唉声叹气:“我出发前,特意去见过大人,大人说他亲自把你护送到了这里来,我这不是来了嘛,想着钱夫人您挺着大肚子事事不方便,所以就稍微找了找,总觉得能够看见你,也算是对你有所照应。”
这确实像是他的作风。
他惯常是个喜欢拍马屁的,又一心想要巴结李潜,瞅准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好好表现一番?
苏漾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杜公子有心了。”她客套的道:“不过我这次出来带着仆人,有他们在,日子会好过点。”
“那就好那就好。”杜智多环顾了下四周,拧着眉道:“夫人您居住的环境,委实有些糟糕,不过特殊时刻,只能先委屈委屈了。”
苏漾赞同的称是,又跟他打听了些城内的事情,都无所获,之后杜智多便离开了。
小曼看着杜智多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连苏漾喊了她几声都完全没注意到,还是小若轻轻碰了碰她,才回过神。
“夫人。”
“你在想什么?”苏漾看到了她那副愣怔的模样,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小曼还没想好,如何跟苏漾开口拆穿杜智多,此刻只能撒谎道:“在担忧大人的安危。”
苏漾心里有些许吃味,淡淡的道:“谁又不是呢?”
而此时此刻的另一边,杜智多从山洞出来时,外面果然又下起了大雨。
他撑着伞,走了约莫半里地,看到了立在雨中的男人。
这样泥泞的山路上,他穿着的那身白色的长衫,裙角却只沾染了些许肮脏,他与这滂沱世界,格格不入。
杜智多加快脚步走过去,道:“沈公子,找着人了,就在从这儿下去的那个山洞里。”
沈随风松了口气,似想到什么,不悦的拧着眉道:“李潜就让她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她不是还大着肚子吗?”
“肚子……”杜智多揣测着他的意思:“肚子很快就不大了,已经叫人去做了手脚。”
“慢着!”在他跟前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沈随风声音突然急切:“你刚才说什么?去找人做手脚?对谁做?苏漾的肚子?”
杜智多被狠狠的噎了下。
他这是什么反应?
当初他询问苏漾的孩子要不要留的时候,沈随风的反应不是要他做掉吗?
可……
难道他会错了意思?
杜智多没敢吱声,雨水打在伞上,噼里啪啦作响,每一声都砸的他心惊肉跳。
“你……”他在沈随风的逼视下,不敢再不说话,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那日你是说孩子不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