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东珠的蒋凤翎一脸餍足的离开了怡香院。
几乎他才离开,院子里的姑娘便蜂拥而出,将老鸨围在了中间,无不目光艳羡的看着她手里那颗折射着温润光芒的东珠。
“妈妈,这应该很值钱吧?”有姑娘问道。
“当然值钱!”老鸨激动的两只手动颤抖了起来,“不是妈妈说话难听,十个你都值不上这一颗珠子。”
姑娘脸色一红的同时,讪笑着说道:“妈妈真是会说笑,女儿何德何能敢跟它相提并论。”
老鸨便要将珠子放进匣子仔细收藏起来,一边摆着手对叽叽喳喳围在身边的姑娘们,说道:“散了吧,散了吧,你们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讨了那蒋三爷的欢心,他指头间漏一漏,你们这一辈子的吃穿便都来了!”
话落,接过女婢拾齐递上来的银票,宝贝似的抱着匣子喜滋滋的走了开去。
留下满院子的姑娘叽叽喳喳原地议论个不休,许久才慢慢散去。
楼下一个十二三岁的负责洒扫的童子,借口要替客人去买宵夜,匆匆出了门,一路急急离开巷子,待走到大街上挥手招了辆车,车尚未停稳他便迫不及待的爬了上去。
“去莲花街狗乙巴胡同。”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笃笃朝前跑去。
一柱香后,马车停了下来。
小童将准备好的铜板往车夫手里胡乱一塞,纵身跳下马车撒了脚丫子便跑。
天黑,小童在胡同里来回走了两趟,最终才在中间一扇黑漆如意门前停下,抓了门上的兽环“啪啪”的敲打起来。
“谁啊?”
话声落,一道细碎的步子声响起,紧接着门被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
看着眼前气喘吁吁,额头生汗的小童,天冬眯了眼,问道:“你找谁?”
小童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后,对天冬说道:“我找黎三爷。”
黎三爷?!
天冬下意识的便要说“你找错地儿了”,却在下一刻突然问道:“他这会儿不在,你有什么事?”
听说黎世风不在,小童脸上顿生失望之色,却在下一刻,又说道:“我叫旺财,麻烦你回头和黎三爷说一声,就说我来找过他了。”
话落,转身便走。
天冬本待追出去,身后却响起苏洐的声音,“天冬,谁来了?”
天冬把门重新栓上,然后转身进屋回话。
“旺财?”
天冬点头,“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苏洐想了想,大致猜到了这个旺财是从哪里来,又是为什么事。原本想着让天冬跑一趟去把黎世风请了来,可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想着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急,还是等天亮了再说。
当下,便主仆各自歇息去了。
次日,还没等苏洐打发天冬去找黎世风,黎世风却一大早带着十石找了过来。
“阿洐,你猜我昨天遇上了谁。”一进门,黎世风便逮着苏洐问道,不等苏洐开口,他“啪”的一声拍了大腿,说道:“哎呀,我告诉你,你不在场,真是可惜了。”
苏洐挑了眉梢,看向黎世风,“怎么说?”
“你大妹妹……哦,不对,苏佩蓉她不是你妹妹了……”黎世风纠正着自己的说词,“苏佩蓉,苏佩莹今天在大街上跟人打起来了。啧啧啧,你是没看到她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苏佩蓉被贾家退亲后,覃氏原打算在京城外面替她找户家境殷实的人家,谁曾想,苏佩蓉不愿离开京城,偷偷跟舅舅家的大表哥好上了,更要命的是,这大表哥成亲五六年不说膝下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为着苏佩蓉天天闹着要休妻,把个嫡妻金氏逼得寻死觅活了好几回。苏畅没有办法,贴了两千两银子,把苏佩蓉嫁给了京城百里之外,一个死了嫡妻的小吏做继室。
苏洐到是没有想到,黎世风还能看上这样一场热闹,他看了黎世风,问道:“是和金家的人打起来了吗?”
“是不是金家的人不知道,不过两姐妹脸都被挠花了,身上的衣裳也破了。”黎世风说道:“我看着那一幕,我就在想,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打架都像余初瑾那么狠的啊!”
苏洐不高兴的拧了眉头,“好端端的,你拿初瑾跟她们比什么?凭她们也配?”
呃!
黎世风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哪是拿初瑾和她们比,我就是一时感概罢了。”
末了,为了扯开这个话题,话峰一转说道:“对了,五舅舅让我和你说一声,苏畅知道你来京城了,这会儿正满世界的找你。”
“他爱找便让他找呗。”苏洐淡淡道:“脚长他身上,去哪里不是他的自由吗?”
黎世风点了点头,“也是,管他呢,京城这么大,你又有心避他,我还真不相信他能找上门。”
等苏畅找上门,怕是那个时候,他们早已经离开京城回龛谷寨了。
眼见黎世风把话说完,苏洐指了指桌上温度刚好的茶盅,“喝口水,我有事同你说。”
黎世风一边端起了茶盅,一边问道:“什么事?”
“昨天夜里,有个旺财的小童来这找你。”苏洐说道。
“啪”一声响。
黎世风将手里的茶盅扔在桌上,起身看了苏洐,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知道你不在,把自己名字留下后便走了。”苏洐说道。
黎世风转身便要走,却在走出两步后又猛的一个转身,对苏洐说道:“他是怡香院打杂的小厮,我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他帮我盯着蒋凤翎,昨天夜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哪都别去,在家等我消息。”
话也,也不管苏洐听懂没听懂,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小院里,十石正和天冬说着话,眼见黎世风大步走了出来,拔脚便跟了上去。
天冬正待上前将院门栓好,不想苏洐却在这时走了出来,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他,“你多使些银子,让人把这封信尽快寄回去。”
天冬是识字的,看到信封上面余初瑾的名字,接在手里后,少不得嘟囔着说道:“也不知道攸宁少爷乡试过了没有。”
“攸宁没有参加乡试。”苏洐说道。
“啊!”天冬怔怔看了苏洐,“攸宁少爷没有参加乡试!为什么啊?”
苏洐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是通过元大人得到的消息,原本以为是余攸宁没有考上,结果却得知,余攸宁根本就没有参加乡试。自从得了消息后,他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可这里的场面已经铺开,他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沉沉叹了口气,苏洐闷声说道:“赶紧把这里的事情了结,我们早些回去吧。”
天冬却是觉得,能赶回过去过年就不错了,至于别的,真心不敢想。
“少爷,我出门去买些菜。”天冬说道。
苏洐点头,“去吧。”
天冬提着个篮子,将大门轻掩匆匆走了出去。
苏洐坐在东窗下开始看书。
书案上摆着今年春闱的试卷,还有元桢出面帮着抄录下来的三甲答卷。
苏洐先始还只是随便翻翻,但慢慢地便看得入神,以至于轻掩的黑漆如意门被从外面推开都不曾发觉,只至耳边响起细碎的步子声,以及一声“阿洐”他这才醒过神来。
“你……”
看清天井里站着的人后,声音嘎然而止。
四目相对。
苏洐冷了眉眼,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阿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你就这样同你的父亲说话吗?”苏畅目光三分痛七分怒的看着苏洐。
“父亲?!”苏洐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答卷,站了起来,目光似嘲似讽的看着鬓角隐有银白之光的苏畅,“你年纪不大,好似记性不大好,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下,现如今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苏畅灰白的脸上绽起抹潮红,眸底隐有怒意。
苏洐看在眼里,却是无动于衷,只心中暗忖:适才还说,偌大的京都城,他有心回避,怕是等找上门的时候,他早已经回了龛谷寨了,不曾想,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无意过多纠缠,苏洐看了苏畅,问道:“你来干什么?”
想起自己的来意,苏畅叹了口气,拔脚朝着苏洐走了过去,“阿洐,你既来了京都,为什么不回家?”
“我在京都没有家。”苏洐冷冷说道。
“胡说!”苏畅怒目瞪了苏洐,说道:“你以为,说几句狠话,割几缕头发,真就能断了关系?我告诉你,不能够!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哪咤割肉剔骨,才能断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苏洐打断苏畅的话说道。
苏畅顿时目瞪口呆,想着自己的来意,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我怎么会要你割肉剔骨呢?我……”
“那便好。”苏洐却是打断苏畅的话,说道:“不过,即便是你要,我也不能的,生我养我皆是我娘,我实在想不起来,你替我做过什么。”
“我知道,因为你娘的事情,你心里恨我。可自古忠孝两难全,你祖母……”
“她以命相逼,是吗?”苏洐冷笑着打断苏畅的话,“当日你若执意迎我娘入府,她真舍得去死吗?若真要死,当年祖父获罪暴病而亡,你流放龛谷寨的时候,她早就死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想想,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比生离死别更让人绝望的?
丈夫死了,儿子虽然活着却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这样的境况下,苏老夫人都没舍得死,又怎么会在儿子启复日子重新过得花团锦簇时寻死?不过都是手段,都是借口罢了!以孝为名,成全了自己的花心和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