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一品锅正式开业。
酒楼门外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八宝粥成了最好的广告,生意怎么样暂且不说,人气是赚足了。
锅底是余初瑾头一天就熬好了的,来一桌客人只需将锅底装进砂锅,端上桌点燃红泥小炉里的炭便行。大堂最显眼的角落里摆放着准备好的各式蘸料,守顺带着个识文断字的小伙计,花蝴蝶似的楼上楼下穿梭着。
余初瑾因为是女儿身,不方便在大堂活动,便和姚掌柜做了分工,她负责厨房,姚掌柜负责大堂。
腊八节,鹅池书院照例休沐。开了三代的泰和楼关门转让,早就传遍了莘唐县城,姚掌柜盘下泰和楼后,早就在暗地里打了不少的广告,知道今天开业,三五成群的来了。整个莘唐县城,大大小小酒楼不少,可开业施粥,且还是锅子店,绝对是仅此一家!
“有客到,五位。”守顺吆喝了一嗓子,将几个书生引着往里走,姚掌柜忙不迭的迎了上前,“哎呦,状元郎们来了!快,快,诸位里面请。”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最会说话的就是生意人了。
一声“状元郎”顿时将这几个学子说得心花怒放,打量了一遍大堂后,问姚掌柜道:“雅间还有吗?”
“有,有。”姚掌柜忙不迭的说道:“楼上还有两间雅间,楼下也有两间,诸位是喜欢楼上还是楼下?”
“楼上吧。”
“好咧,您几位请随我来。”
姚掌柜亲自领了几人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奉承着几人,等把这几人请进雅间后,详细的介绍了一遍吃法后,问道:“诸位锅底是清汤还是红汤?”
几人里年纪较长的书生说道:“红汤吧。”
“好咧。”姚掌柜喊了外面侍候的伙计,“绛雪轩,红汤锅底。”
楼上四个雅间,分别是霁影轩,漓雨轩,栖云轩,绛雪轩,名字是余初瑾给定的,楼下两间雅室则取富贵阁和同乐阁。之所以有这样的区别,原因无它,楼上的雅间定位便是鹅池书院的学子及这周遭的富贵人家;楼下两间雅俗共享,学子坐得,行商走贩也坐得。
这边厢姚掌柜安排好几位学子后,才出雅间楼下又响起守顺的声音,“有客到,三位。”
姚掌柜“咚咚”忙不迭的下了楼,这回来的看衣着打扮不像是鹅池书院的学子,到像是书院的夫子,三人穿着文人的长衫,袖口领口镶了一圈的毛边,年纪看起来在四旬至五旬中间。
姚掌柜陪着笑脸迎上前,“三位客倌可要雅间?”
“不必了,我们就在这大堂坐着吧。”
姚掌柜“哎”了一声,将三人引到靠着街道的桌子旁,待三人落座后,又问道:“客倌是要清汤锅底还是红油锅底?”
“何为清汤,何为红汤?”
姚掌柜介绍了下两者的区别,三人齐齐说道:“红汤吧。”
庆州气候阴冷潮湿,饮食口味偏辛辣。
姚掌柜照例喊了伙计过来,让伙计先将锅底和红泥小炉上上来,然后他再将三人点的菜记了下来,转身去了厨房交给余初瑾让她配齐。
余初瑾照着单子,从摆放整齐的竹篮子里拿菜。
姚掌柜忙中偷闲的和她说着话,“雅间就剩富贵阁和同乐阁空着,另外大堂还空着三桌,不过,这会儿还早,指不定……”
姚掌柜话还没说完,外面守顺的声音再次响起,“客倌五位。”
“哎呦喂,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姚掌柜急急走了出去。
余初瑾将配好的菜品交给一边候着的伙计,“拿去吧,别上错桌了。”
“小东家放心,这托盘上写着呢。”伙计说道。
余初瑾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可以说整个酒楼,最闲的就是大厨刘师傅了,瞅着余初瑾有个空档,刘师傅走上前,“我说小东家,这根本没我什么事啊!你和姚东家还雇着我干什么呢?这不干活,白拿工钱我心里不自在,我看,明天我就不来了吧?”
“刘师傅,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老话不是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这指不定等会儿就有客人要炒菜呢?”余初瑾笑着说道。
刘师傅却是摇头,“就算是要,也没几个,你的手艺我也偿过了,说句折自己威风的话,我感觉着,我这手艺还不如你呢!你不如把雇我的工钱拿去多请几个伙计。”
“看您说得,我和姚叔还缺你这四两银子不成?”余初瑾笑了说道:“您就安心呆着吧,有客没客您的工钱我肯定要照给的。”
她想着,刘师傅之所以这样说,怕是担心因为没干什么活,她不给他结工钱,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说。
果然,听了余初瑾的话,刘师傅脸上露出抹如释重负的表情,暗暗吁了口气后,说道:“小东家,我这年纪大了,动作不利索,舌头也老了,这碗饭顶多也就吃个一年半载。你是不是和姚东家商量下,把新的厨子给找起来?”
“嗯,是这么回事,不过眼下不急。”余初瑾说道。
恰在这时,前面又有伙计拿了单子来让余初瑾配菜,余初瑾接过单子,取了托盘,将单子上的菜一一配齐,交到伙计手里,“去吧,小心些,别打翻了。”
伙计“哎”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余初瑾这时候又回头对刘师傅说道:“您老人家有没有要推荐的人选?您在这酒楼干了几十年,虽说东家换了,可您对这酒楼肯定有感情,我相信您推荐来的人品一定不会差。”
世人都爱听好话。
余初瑾的这番话未必是讨好之意,但却是说到了刘师傅的心坎里,他目光闪亮的看着余初瑾,“小东家,你真信我?”
余初瑾点头,“我信。”
“我还真有个人选。”刘师傅说道:“只是,他和我是亲眷关系……”
“举贤不避亲,只要是个有本事的,别说是亲眷,就是您亲儿子也没关系。”余初瑾说道。
刘师傅呵呵笑道:“不瞒您说,还真就是我儿子!”
“啊!”余初瑾微微一怔之后,哈哈笑了说道:“那也没关系。”
原来刘师傅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这些年也攒下了点家业,但到底儿子多,大的儿子闺女都帮称过了,临到小儿子,自己年纪也大了,家底也就算点棺材本,能做的也就是替小儿子寻个出路。所幸,这小儿子打小对烧饭做菜有兴趣,他也下了心思教,这不瞅着这锅子店炒菜的也不多,让人来练练。
“可以的,不过,真要来的话得签契约,不说他一辈子在我这一品锅干,十年却是要做足的。”余初瑾说道。
她早就想过了,这锅底她是一定要教会厨子的,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且又住在龛谷寨那么远,不可能长期守在这,可又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所以这新来的厨子肯定是要签一份契约的,当然锅底的某些配料她还是会费心思处理一番的。
“这不是问题。”刘师傅说道:“别说是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又或者像他老子我一样,干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
余初瑾知道刘师傅想说什么,她当即说道:“工钱每三年涨一涨,你看怎么样?”
三年一涨,虽然时间长了点,但总比不涨好啊!只是,这涨多少又是个问题。不过,眼下这都不是自己操心的,小五虽然是幼子,但也是要成家立业的,这些让他自己来谈好了。
拿定主意,刘师傅当即说道:“我都没意见,过两天你稍微有点空,我把他喊来,让你和姚东家看看。”
余初瑾应“好”。
恰在这时外面又来客人了,余初瑾继续忙起来。
刘师傅也不做着了,开始帮着将片好的猪肉,羊肉,鱼肉装盘。
这一天,从中午开业一直忙乎到晚上戍时整,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后,伙计累得瘫了不说,余初瑾和姚掌柜也是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姚掌柜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敲打着,算今天的营收。
余初瑾捧着盅茶,慢慢的啜着。
伙计则楼上楼下的收拾打扫卫生,刘师傅没什么事本想早点回家,可心里也好奇,想知道今天的流水是多少,便坐在了余初瑾身边,同样捧了盅共喝。
厨房里负责洗涮锅碗瓢盆的小工,看着锅里堆成小山一样高的碗和盘子,摇头说道:“哎,这怕是得洗到天亮了。”
“别说了,赶紧干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家。”另一个年纪略长的说道。
便在这时,大堂的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出什么事了?”
两个小工动作一顿,然后齐齐拔脚走了出去。
便在这时,一阵欢呼声响起,连带着七嘴八舌的道谢声,“谢谢小东家,谢谢姚东家。”
这是……两人交换了个目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大堂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心底的笑,不等他两人开口,最先看到他二人的余初瑾,已经说道:“姚叔,这生意若是一直都像今天这样好,我看给两位小哥的工钱也涨一涨吧。”
涨工钱?
两个小工张着嘴,三分惊喜七分期待的看着姚掌柜,生怕姚掌柜会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