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些话不用说她也会懂，就好像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他也心知肚明。
为了不再让她承受失去的痛苦，他要努力让自己活着回来。
但是，绝对这个词他说不出来。
处于这个时间节点的神社压根就没什么人烟，真菰在过了好一会儿才脚步轻快地走过来。
“师姐她真的没关系吗？”少女的头发左侧别着图案略有不同的面具，眼神担忧的看着榎木离开的方向。
“嗯，先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带着面具的锖兔闷声说了句，然后就坐在边上发呆了。
真菰不免有些哂笑，她总觉得这样的锖兔像是被义勇传染了，虽然义勇现在也变得开朗许多，但有时候说话还是挺噎人的。
鬼杀队吗？他们也能通过试炼成为其中的一员吗？
在他们之前的师兄师姐都没回来，这是榎木师姐和师父不愿提起的悲伤过去。
“我等你们回来。”
“我们会回来的，师姐。”
锖兔他们出发的那天是晴朗好天气，榎木和鳞泷远远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背影完全消失时才收回视线。
榎木没有问他们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是很安静地守在狭雾山下的木屋里，日常来往镇上的行程也被暂时取消了。
说是难熬却也飞快的七天很快就过去了，试炼结果的消息送达到鳞泷手上时，榎木忽然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尽管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却唯独这次，她退缩了。
“榎木。”鳞泷捏着纸张的手指隐隐用力，开口唤她的语气很沉重。
“他们两人做得很好，已经很努力了。”
“嗯，我知道。”始终低着头的少女嗓音里带了些暗哑，硬是从喉间挤出的几个字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精气神。
少年在临行前露出的灿烂笑容，女孩悄悄拉着她的手撒娇。
都是最后的告别吗？
泪水模糊了双眼后径自坠落砸在地面之上却无声无息，手心被指尖深陷其中的刺痛已经触动不了麻木的身体。
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们，心脏就好像快要停止跳动，窒息的绝望和悲伤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为我自豪吧，师姐。」
「我喜欢师姐，最喜欢。」
「我会努力的，那样师姐就可以多依赖我们一点了。」
「谢谢师姐，我很喜欢。」
锖兔和真菰两人的声音在脑海里轮转交换，几年的相处记忆此刻迫不及待地涌现出来，仿佛在提醒着她曾经拥有过多幸福的过去。
“对不起。”
“平安归来就好，义勇。”鳞泷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还有些艰涩，比刚知道消息时已经平复了许多。
榎木抬眸看向站在半步开外的那个低着头的少年，眼底的酸涩感仿佛又要重新席卷而来。
“师姐，我，我——”双手紧握又松开的黑发少年低垂着头，快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他能更强点，如果他能跟锖兔真菰共同战斗的话，如果——
可是现实从来都没有如果。
“义勇，抬起头来，这是他的选择，不需要你来背负自责。”榎木的声音听起来跟往常并无不同，温和语气也一如初见那般。
义勇茫然地抬头跟她对视，那双隐约蒙着水雾浅紫双眸实在是过于冷静。
“为什么？”无意识把心里话问出来的少年面上闪过懊恼自责和悲痛交加的情绪，最后定格在僵硬苍白脸上的只有莫名愤怒。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他们都死了啊，再也回不来了啊！！”
“你真的在意过我们吗？”
接近崩溃边缘的少年开始口不择言，哪怕心底明白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却还是迁怒发泄了。
“我做不到，为什么我这样的人能活着回来？”
他究竟在说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义勇重新低下头握紧了双拳，从咬紧牙缝里溢出的微弱声响更像是宣泄后的悔恨和不甘心。
“义勇，锖兔跟你说过的话我不想再重复。”榎木抬起一半的手又自然垂落，她侧过身去没再看他。
她没有说劝导的话，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更不会在意他的恶劣态度。
他也是她的师弟啊，虽然相处时间没有锖兔两人长，但也是她在意的师弟啊。
后来义勇在离开前跟她说了道歉，那双毫无光泽的幽蓝眼眸如同初见那时一般。
只不过现在的他不会再有愚蠢的送死念头，他会活下去，斩杀恶鬼。
榎木偶尔也会跟鳞泷聊起关于他的话题，听说他变强了，也在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后成长了许多。
虽然性格还是不讨喜，但已经越来越可靠了。
这样就好。
榎木依旧住在狭雾山底下的木屋里，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她也不觉得厌倦，鳞泷也还是那副老样子，只不过已经很少再捡人回来了。
偶尔有通不过他私人考核的，鳞泷都会让他们各自找别的出路，鬼杀队从来都只是最难的选择。
“大概他说的是对的，我这样的人哪会懂得珍惜这种感情呢？我只不过是在你们身上寻求精神寄托啊。”
锖兔，在给你戴上面具的那刻，我就已经做好迎接最坏未来的准备了。
看吧，我根本就不在意你们。
虽然还是会觉得很难受，却没有一开始那种窒息到快死的绝望感了。
锖兔，我会活下去，你们看不到的未来，我大概还能连带着你们的份多看几年。
抱歉，不能沉浸在悲伤里，不能怀念跟你有关的记忆，不能再提起你。
大概，你也是能理解的吧？
「抱歉，我失约了，师姐。」恍惚间耳边似乎听见了少年艰涩嗓音说出的话语。
我原谅你了，锖兔。
明明沉浸在睡梦中却仍有泪水从眼角不断溢出，堵在唇间的呜咽声虽然只有一星半点的泄出，但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却足够清晰。
在黎明破晓之际，收敛起全部情绪的少女神色平和，那双被晨光染色的浅紫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
早上好，今天也要努力活下去啊，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