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锻炼在落日之后还未完全入夜之前彻底结束,锖兔和真菰回到山下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被冻僵了。
“师姐,对不起!”一回来就冲着她这边跑过来的小男孩,态度特别认真地对她说道歉。
“嗯?突然之间怎么了?”榎木眼神诧异地看向面前弯腰鞠躬的小男孩,手上却已经做了扶人动作。
她的视线扫过一旁安静看着自己的真菰,眼角余光瞄见走进屋的师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关系啦,师父就是太爱操心了。”少女的手轻拍了下男孩那头柔软的肉色短发,语气温和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谢谢,锖兔。”榎木大概能了解他的想法,因微笑而闪烁着亮光的浅紫双眸格外温柔。
为什么?
没抬起头的小男孩此刻正红着眼眶,紧紧握着的双拳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悲伤情绪。
锖兔和真菰在被鳞泷师父带回来之前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有温柔对待他们的,也有恶意迫害他们的。
但是,榎木师姐不一样。
明明是笑起来很温柔的人,但是为什么呢?
他是不是感觉出错了?
*
这个冬天的寒冷程度跟往常差不多,榎木在逐渐适应好温度时也恢复了两三日去镇上一趟的行程。
锖兔和真菰的训练强度很大,正处于生长期的身体所需要的营养也更甚,光靠在狭雾山猎取的野物摄入太过单一。
偶尔鳞泷也会陪她一同去镇上,碰到早就熟悉的人还会被问有没有想把养女嫁出去的意愿。
十三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小了,榎木的异状身体在常人看来并不是多大问题,更何况她的容貌还很出色,被人惦记也正常。
鳞泷自然做不出随意决定她人生的事,只得含糊其辞地混过去,心底却是把这事给记下了。
“榎木,你有考虑过以后的生活吗?”在往狭雾山回去的路上,鳞泷忽然开口问了她。
榎木抬眸看了眼前方半步距离行走的他,口中轻声应着:“我会一直陪在师父身边的。”
鳞泷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像是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是说你的婚配之事。”
“没有。”榎木之前也被镇上的人问过,却都是用笑容和转移话题给应付过去了。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考虑婚配这种事,哪怕调理过也学会呼吸法,但她的身体早就从底下就坏透了。
即使表面修补得再好,也都是虚妄。
鳞泷在听到她果断应答后脚步顿了下,却到底没将心底的劝说讲出来。
这个世道真的是什么事都说不准,他也没资格要求榎木做出各种勉强自己的决定。
“师父,我会很努力活下去的,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很珍惜性命的。”榎木握了握手心,原本缓下来的脚步也重新追了上去。
“啊你这样想很对。”鳞泷没有转身,背影却似乎比以往稍微折弯了些,周边有一瞬的低沉气息转眼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榎木知道那不是错觉,却也不想再刻意提起那些悲伤的过去。
人生总得向前看,这是师父教过她的事。
冬去春来,时间轮转的很快,踏过炎热夏日后的金秋也迎来了丰收季节,榎木这会就已经在准备过冬的必需品了。
锖兔和真菰也曾随着她一起去过镇上,但也只有少数的几次而已。
“师姐!”
锖兔原先还不到肩头的肉色短发已经长到肩胛处了,小少年飞快奔走的脚步在接近她半米左右的距离放缓了下来,笑眯了眼的样子很可爱。
榎木瞧见他这样也跟着弯了唇角,等人走近后才抬手揉揉他的头发,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又落在了走过来的小女孩身上。
“欢迎回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哦。”少女柔顺的黑发用细长丝带束着,裁剪合身的和服上印染着三色堇的图案,容貌出色的眉眼间是全然的温和。
“谢谢师姐!”乖巧应声的小少年在说完后就往水井边跑去了。
慢他半步的小女孩却忽然转过身看向了榎木,轻声叫着她:“师姐。”
榎木正准备回屋的脚步顿了下,侧过身来跟她对视似乎在等下言。
“我们会陪着师姐。”真菰捏了捏手心,迎着师姐的目光很努力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榎木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后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真实了些,她笑着点头说道:“谢谢真菰,我很高兴。”
榎木从未掩饰过,所以被发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希望他们受伤,甚至不希望他们参加两年后的选拔,但是这也只是她个人的私心。
锖兔和真菰会有自己的选择,师父也不会强迫他们,就好像从前的师弟师妹一样。
但是,现实从来都不会如她所愿,成长的路上也不会平坦无波折。
狭雾山所存在的危险并不是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那么简单,像是试探自己实力的锖兔在逞一时之快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不足。
不过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疼!”皱巴着脸的小少年没忍住闷哼了声,然后就紧紧闭上嘴了。
正帮他处理伤口的榎木也没抬头,只是动作又放轻了些,安抚人的语气有点不太走心:“忍着点,很快就处理好了。”
“我可是男子汉,才不会被这点疼痛打倒!”盯着自家师姐那比往常更冷淡的侧脸,留着肉色中长发的小少年咬咬牙,口中还说着过分逞强的话。
榎木等手上动作忙完后才抬头看向他,手中握着的帕子轻柔着擦拭小少年额头上的冷汗。
“我知道啦,你现在就老实点吧。”少女的语气听起来跟往常并无不同,只是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多了些锖兔看不懂的东西。
他没再跟师姐顶嘴,心底却也明白这次是自己过于莽撞,仗着才修行一年的实力就有些自信过头了。
还好最后有真菰及时赶到,要不然也不会只受了这么点轻伤了。
锖兔一直到自家师姐收拾东西离开后才觉得松了口气,他扭头看向旁边留着墨绿长发的小女孩小声问道:“喂真菰,你有没有发现师姐刚刚有点凶?”
“师姐只是在担心你,笨蛋锖兔。”真菰也有点气他的莽撞,侧过身坐他旁边却愣是不去看他。
锖兔摸了摸头发,眼底闪现过的失落很快被坚毅所取代,嘴里还小声说着:“我以后会注意的啦!真的!”
他可是男子汉,怎么能轻易认输呢?
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