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越发得大,裹挟着沙砾如鸿蒙未开,天地混沌。
原来这条路的尽头,真得是如紫苏早已望见的那样,分不清天地黄沙!
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所有的沙面都翻滚起来,天地间好似一个巨大的滚筒磨料机,机器已经启动,所有的风沙一起翻滚。紫苏像一颗小小石头,被扔进去不断翻滚、打磨。
风沙像碾磨机一样,把她所有的衣服都被磨碎了,风一吹就如齑粉一般飞了;把她全身皮肤都磨破,也随着齑粉散了!
把她全身骨肉都碾散架了,像块破抹布,就快要被扯碎了。
她痛得立即昏厥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双手死死地攥着她的绞丝环!
我外婆刚去世,我爸妈还在等着我出差回来!
不能死!
我还不能死!
这环子谁给我的?
他是谁?
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我快撑不下去了!
这是哪儿?
若死在这儿,会尸骨无存吧?
爸妈连个收尸地都找不到!一辈子养了我,就是个讨债的孽障吗?
我不是孽障!
我不是!
不!
绝不撒手!
绝不!
紫苏气若游丝!
全身仅剩的力量和意念都用来握住它了!
锋利的棱尖,扎着没有皮肤的血肉,疼痛是对抗麻木最有效的方式!
玉环深深地嵌在她的掌心,带着紫苏体温的热血,汩汩地流进环子里,那条血沁越来越粗状明显,好似通往心脏的主动脉!
巨大而强烈的求生欲灌注在绞丝环上,环子开始隐隐得通透,泛着婴儿肌肤一般的光泽,在半透明的玉质里,血沁也好似活了一般,随着紫苏的心脏微弱地跳动着!
她马上被甩进了一团又一团的黄云之中,就像暴风里断线的风筝!越吹越破,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那一团一团的大黄云确是漫卷的黄沙,是被旋风吹上去的沙丘,这里没有遮天蔽日,这里只是没有天地之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里连草都没有!
何来的刍狗!
何为清?何为浊?
黄沙混沌,天地未分,上下翻滚,撕扯黏连!
这里是混沌的距虚空间!
这里是愤怒的距虚空间!
紫苏以为自己会在暴风中被撕得粉碎,魂飞魄散,骨肉无存!
可是没有。
紫苏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听见的是潺潺溪流,以为会是静谧的山谷幽林,会有鸟鸣修竹,清水游鱼,山风徐徐,暗香幽幽!
想象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河边,河水从自己身上漫过!
河水是红色的!
是她的血染的嘛?
她发现肢体完全没有了知觉,感觉不到疼痛,就是身体好沉,似有千斤重,早已不属于自己了,幸好全身哪儿都动弹不得,眼睛还可以转一转。
她望了望自己,全身流着血,像个剥了皮的血橙子。
这一惊吓,真如被闪电击中一般,不由自主地想要跳起来,却只有眼珠子瞪了出来,惨叫一声!
声如鬼厉!
紫苏被自己的声音、身体惊吓到魂不附体!
自己这是死了?还是摔到了十八层地狱?
被抽经剥皮了吗?是要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突然头上方传来一声清亮如蜜般的声音:“别怕!我在这里!”
紫苏的头不能动,无法转过去看到声音的来源,单就听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如此好听的声音,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紫苏张嘴,嗓音如砥砺磨刀之音:“你是谁?”
“我是你的小丫头啊!”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她眼前,笑眼盈盈。
瞬间紫苏全身如电击,头盖骨里流窜的都是电流爆裂之声!
小女孩笑了,这么纯真无邪的笑容,在紫苏看来分外地诡异:“你到哪我都能找得到你!”
紫苏惊愕、意外、恐惧混杂的情绪,一时竟不能言语。
小女孩看上去比先前长大了不少,出落得更加齐整,举止优雅,声音温和,紫苏却如见鬼一般!
女孩子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不要走这条路,你偏不听!虽是捷径,却也脱了一层皮!幸好绞丝环能保你骨肉尚存,他又肯舍了自己的血救你!”
一面自顾自地说话,一面将怀里的白色一团搁在嘴里嚼了嚼,吐在手心,掬了河水混在一起,像涂面膜一般,涂抹在紫苏的脸上。
紫苏觉得有些恶心,却动也不能动,躲也躲不开,只能任由她摆弄。
“这是什么!”紫苏的嗓音如破锣相击。
“这是水晶兰,也叫死亡之花!是你爬行之后的血里开出来的!”小女孩浅笑明媚,似是在说一些风花雪月的妙事儿。
“这是他的血,喏!”小女孩一边说一边将双手浸在河水里,拢成小小的一捧,伸到紫苏眼前去看,果然粘稠是血!
“他既肯舍了自己救你,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了!”小女孩叹息着,絮絮叨叨,“若当初你听我的,不要去救那个小女婴,何至于如今走得这般艰难痛苦!”
“唉!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听不进我的!”小女孩在紫苏旁边躺下来,让血也从她身上漫过去,侧脸望着,被困意席卷的紫苏喃喃细语道,“先前让你跟着我,道路虽漫长却……”
“不过,你看你喜欢的新疆和田玉籽料,哪一块不是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打磨呢?那些玉料从玉龙雪山崩落,落进千年奔腾的河水里,再经过这样的磨砺,河水把玉料一层层冲刷掉,冲刷个几千几万遍,剥去软弱的部分,留下最坚韧最美好的部分!”
“你知道嘛,其实整个昆仑山脉就是当初……”
紫苏的眼皮昏昏沉沉,终于与身体其他部分一样沉重地,抬不起来了。
紫苏再次将要醒来时,她闭着眼睛想了半晌,想要确认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她没敢冒失地睁开眼睛,就像站在众多的宇宙之门前面,怕自己一旦选错了门,推开看到的寸草不生、毫无生机的莽莽荒漠,和那个让她觉得如噩梦一般的现实,以及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地方!
她在每扇门前都侧耳听了听,希望这次能够选择正确!
忽然她听到了所有门的后面,响起了同一个声音:“这里是距虚空间!”
紫苏猛然间睁开眼睛,正对上小女孩灼灼的目光,她深深看进紫苏的眼里:“逃不掉的!有些事,总要一个人去面对!”
紫苏欲哭无泪,似乎泪水真得流尽了!
她抬手抹了抹干涩的眼睛,一滴泪也没能揉出来!
突然她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
她望了望自己,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全身的肌肤如新生婴儿般光滑细腻,通体如罩了一层美玉,左小腹的七彩莲花纹身正隐入肌肤之下。
那条成河的血流已经干涸,只在沙面上留下曾经如溪的印迹。
“是你救了我?”紫苏感激和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不用对方回答,她也知道,她只是太开心!
小女孩似乎有些疲倦道,“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快点!”
陈紫苏见小女孩已经沿着干涸的印迹飞奔向前,便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紫苏急急道,“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你先前看到的白色高台,从那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