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我们的法医呢?”
一个身穿蓝色连帽衫的年轻人刚踏进隔离带,就被恶臭熏得不得不眯着眼睛问。
“安若素休假旅行,梅爱苏请假探亲。”沉稳而内敛的中年人答道。
“这帮熊孩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年轻人闭着眼睛仰着头,锁住眼里的那汪清泉,“老张,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他们了?”
老张面无表情,他知道这样的问题无需他多言。
“哎哟!我去!这味儿也忒大了!怎么还有这么重的香水味,这家打破了香水缸吗?去借两个防毒面具吧。”
这个案子原本是当地警察负责的,接警调查上报之后转交给761小组,一个秘密行动小组,不受任何一个常规部门管辖的独立行动小组,专门负责一些不合常理的案件。
老张对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交代好,两人站在门口等着。
即便是在门外站着,他们闻着这三伏天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是极醒困的。刚靠近时,两个人感觉被一枚腐臭炮弹迎面痛击,结结实实糊了一脸,这味儿也如同有了实体,扑面就裹住俩人的眼耳口鼻和脑袋,像兜头淋下来一盆发酵腐烂到最巅峰的屎尿屁,再套头一张牛皮扎紧了,真是让人瞬间呼吸停滞,几近窒息。
老张定力强大,只是皱了皱眉,但是他的组长哀嚎抱怨之声不断。
老张明白少年人极爱惜羽翼一般爱着他的皮囊,往常吃喝拉撒用样样要求颜值品相,挑下属第一条就是长相,厚颜无耻道:日日见着美好的人物,养眼养心,便觉得生活如是美好,自己也就舍不得离开这世界了。
老张瞥了他一眼,脸上忍不住浮起一层同情怜悯之色,想那吃个豆腐都要雕成花的公子哥儿,现在让他来看凶案现场,给不知道腐烂成什么样子的尸体做尸检,因此他特明白他内心里有多抗拒进屋,可是手下人都出去浪了,他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说说情况。”他一向不看文件资料,只负责听汇报。
“死者蔡某如,五十一岁,陆定市丰年县野猪岭人,房屋户主。妻子谢红芝与其同住,四十八岁,现不知去向。”
“据物业和邻居反映,这家夫妻两人做垃圾分类回收生意,搬来四年,往常身上气味就很大,日常喜欢用气味浓烈的香水,三天前还有人见到死者。”
“这味儿够冲!够劲!这是陈年佳酿啊!起码得是封在茅坑里泡了三年吧!”年轻人道,“一闻这味儿就知道这个案子有蹊跷,就算是长夏死了三天的尸体也不会是这个怪味儿。”
“等等!你说,他们是做垃圾回收生意的?垃圾回收生意什么时候这么赚钱了?都能住的起麒麟城了?这可是龙城价格数一数二的小区了吧?赶明儿咱们小组也可以搞个垃圾回收生意做副业吧!”面对嘴碎又没几句正经话的年轻人,老张早已习以为常。
老张继续道:“房屋四年前购买,价格明显低于当时市场价。”
“哟嗬!还真是桩好买卖呢!”
年轻人捂着鼻子,闭着眼皱着眉嘟囔道:“让他们查房屋卖主,查死者资金流水,查他老婆去向,查他们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
“哦,对了,报告上死因是什么来着?”
“外伤致死。”
“亮点!亮点是什么?”
“死者被害时,身中多处刀伤及多次钝器重击,但是现场出血量并不多,而且尸体腐败程度与死亡时间明显不符。”
年轻人打了个响指:“有点意思了!”
防毒面具是没有,跑腿的人送来两副护目镜,年轻人勉强接过去,一边往里走,一边抱怨着:“不是自己手下就是不尽心,要啥都缩水!哎!辣眼睛啊!辣眼睛!”
整个房屋两室两厅,屋子里有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凌乱,像是主人来不及收拾整理,匆忙外出上班的模样,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扔着换下来的衣物,餐桌上摆着吃剩的食物和来不及清洗的碗筷。
年轻人双手插兜,进屋溜达了一圈,从客厅餐厅卫生间到卧室,每个角落都扫了一眼,最后回到主卧室,站在门口望着正在做尸检和记录的老张。
老张的眼神里充满了认真和专业,还有就是眼里微微有些潮湿,大约被熏着了。
年轻人打算在屋里多站几分钟,手伸出来捏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鼻子了!这尸体是像不像在福尔马林里泡的陈年腐尸?”
老张头也不抬道:“是。”
房屋角角落落看上去都很正常,只除了主卧地板上躺着的一具尸体。
尸体看上去像是医学院校里用来给学生学习用的标本,就是那种必须在福尔马林池里浸泡三年以上才能用的,全身皮肤肌肉萎缩塌陷呈现腌制腊肉的质地。
尸体上有三处明显的大伤口,一处在右前臂外侧,一处左肩,此两处边缘整齐,皮肉外翻,少量血液凝固在伤口周围皮肤,应为刀伤,最后一处为钝器重击后脑颈部,造成颅骨下半部及颈骨全部粉碎性骨折,头颈部已经像血豆腐渣一样糊在地上。
老张手上工作不停:“从现场情况看应为熟人作案。凶手正面行凶,死者本能反应举起右臂抵挡,所以第一刀砍在右前臂外侧,死者受伤后转身进入主卧室,凶手第二刀砍在左肩,死者倒地后爬行了一点八米,凶手从后用钝器重击头颈部,喏,应该就是那个大锤。”
老张指了指床底的方向。
年轻人站得笔直,身形未动,语气难得沉稳平缓道:“嗯,跟我想的一样。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吧,说说你的推测。”
老张:“太干净了。”
“嗯,这是第一现场,血量对不上。”
“我不敢有什么推测。”
“凶手是他老婆,两人的餐具,饭菜还在桌上,碗筷没有洗,看来都是吃过的剩菜,不应有外客就餐,荤腥为主,应为晚餐,碗底有饭,应为吃饭时起了争执。”
“家具用品来看,两人经济不算富裕,但却买得起高档小区,应有外财。家中藏有大锤,可能杀心由来已久。”
“入住四年,持续身体气味难闻,满屋子洒浓烈香水,加上被害时出血量极少,我推测死者被害时,身体的血液可能已经极其粘稠,甚至近乎凝固,进一步推测死者生前数年,身体腐烂已经开始。”
“什么人!”年轻人断喝出声。
“族长!”老张一步抢到窗边,只见到黑影一闪,便看不到什么人了。无奈外面有防盗窗,从内向外望去视野有限。
张思齐站在窗边四处望了望,笑道:“这是十八层哎!看来咱们的对手有能耐唉!有壁虎爬墙的本事呢,老张你会不会爬墙呀?”
老张懒得看张思齐,心道:“一天不到十句正经话,刚刚全用在分析推理上了,偏还是个话痨,其他人都不在,后面得多留个心眼,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老张,你知道壁虎嘛?”
“知道。”
“《小壁虎找尾巴》的故事听说过吧?”
“知道。”
“知道壁虎尾巴为什么断了还会长出来吗?”
老张想说知道,可是担心会被继续提问,想说不知道,可是又担心他要解释断尾再生的生物学原理。
所以老张有些迟疑和警觉,生怕被自家族长套进去,一声不吭地无视他的存在,绕开尸体,转身离开。
张思齐正在兴头上,却见老张一言不发,不再搭理自己,他仍然不以为意,自得其乐道:“你知道吗?会爬墙的不仅仅是壁虎哦!还有蜘蛛侠!”
老张紧赶着快走几步,穿过客厅离开隔离带,幽幽甩过去一句话:“族长要是喜欢那个味道,剩下的事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