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疑惑道:“天亮之后,他就会复原?什么意思?”
“就是复原啊!”小兵不耐烦道,“你问那么多干嘛?!”
小魏语气很冲道:“小郭你不要跟她说话!她是个奸细!是个间谍!她在套你话!”
紫苏完全不理睬小魏,紧盯小郭颤声道:“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死了的人会复活?断肢的人会重新长回来?是不是?”
小郭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把推开紫苏,大吼道:“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魏愤怒地一把一把用力推紫苏:“你个奸细!间谍!你干什么!想打听我们的机密?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们有规定不能杀俘虏,我早就把你杀了!”
小魏说完气哼哼地被别人拉到一边去了,其他人对于紫苏则是一脸漠然地视而不见。
紫苏被推得一退再退,一步趔趄摔倒在地,哭道:“我不是奸细!我不是间谍!”
她听到小魏欲把自己杀之而后快,观察周围士兵默许的脸色,紫苏开始觉得心惊和恐惧,几乎爬起来就想逃走。
无论张思齐的解释是否合理准确,紫苏的心里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见有人恨自己,要杀自己,终究还是会害怕想要逃跑。
可是同时她也从小魏的话音里推测出来,自己即使是被当成俘虏,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还是能保住小命的!
如果自己现在逃走的话,半夜三更在满是泥坑沼泽的半原始森林里乱走的话,分分钟小命就没有了!
在紫苏的认知里,这些抗击日军保家卫国的战士都是最可爱的人,他们有着最高贵的信仰和灵魂,为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是紫苏愿意信赖的人!
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举目那些仍处在动乱中的国家,对比那些仍饱受战争折磨的民族,紫苏每每都会万分感激这些几十年前的人,是他们付出鲜血和生命,才换来父母家人和自己这一代人的平安幸福。
紫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会近距离地面对战争的创伤,会被人指责是奸细。
现在的她眼里饱含泪水、委屈、疼惜和悲悯。
被自己崇敬和信任的人误会让她很难过,但她相信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她也终于注意到张思齐说的“循环”这个词,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里,这些人正在遭受着怎样的困境!
紫苏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总结悟出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有着怎样残忍的规则。
但愿这样细思极恐的规则还没有被他们注意到!可是紫苏一旦想明白了,她的悲悯便无法抑制地让她陷入巨大痛苦之中。
她可怜他们,同情他们!
一想到年纪像自己爷爷的教授,想到还没有弟弟年龄大的小战士们,身陷囹圄,遭受饥饿、干渴、血肉横飞的爆炸,每过段时间就要反复经受、重复经历、循环往复的痛苦折磨,他们的可怕遭遇就像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疼痛不已,无限恐惧。
更让她觉得痛苦和恐惧的是,一旦这些人意识到这个规则,他们会疯,会直接崩溃吧!
反复经受爆炸断肢的折磨,永远无法解脱!
死也不行!
任何形式的死亡,都会让他们重生过来继续接受折磨,永远没有解脱的希望!
永远无法逃离的重生循环!
什么人的精神能经受得住这种令人绝望的事实?
是的!没有人!无论多么高尚伟大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崩溃吧!
可是如果他们并不能知晓那样的规则,只知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小世界即将湮灭,所有人即将灰飞烟灭,他们是不是会更崩溃?
毕竟在这个小世界里,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是能够一直活着的!若无所知觉的话,还是能够活得不错的!
紫苏也不知道,如果是自己面临这样的境地,会做哪种选择?
洞内三人,林教授,杨教授和王班长,正在探讨分析。
王班长道:“两位教授的意思是我们遇到的是鬼打墙吗?”
杨教授道:“不是这个意思!虽然与民间俗称的鬼打墙有些像,都是被困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我也说不清楚这个状况,但是我能感觉到不是一回事。”
林教授道:“鬼打墙通常发生在晚上光线不好的时候,利用人的视线盲区,让人失去了方向感,从而导致人一直做圆周行进,却以为自己是在直线前进,因此被困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
王班长道:“我们白天在洞外行走的时候,都是能看见太阳的,能看得清所有的参照物,也能分得清太阳升起落下的方向,我们每次从洞里出去,无论走多远,选择不同的方向和路径,我们对于回到洞里的方向和路线判断,从来没有错,这么说确实不太像鬼打墙。”
“你们一直在洞里,有没有觉得哪些事情很奇怪?”
杨教授想了想道:“我们两个在洞里,看不到外面太阳,不知晨昏早晚,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也不知道我们在洞里过了多久,就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没有可能因为没有时间参照,其实没过去多久呢?”
林教授认真倾听着他们的话,抬眼望见了杨教授的影子,被煤油灯投影在山洞墙壁上,显得比他本人高大得多,像一个魁梧的巨人。
他忽然心中一动:“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看那个煤油灯!”
杨教授和王班长同时望向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可能为了节省,把火头控制在最小,如豆的灯火,安静地燃烧着,好似可以一直燃烧下去。灯体是透明玻璃的瓶子,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半瓶煤油。
林教授道:“那个煤油灯从你们离开,就没有灭过,一直亮到你们回来,这期间也没有加过煤油。王班长,你们出去回来过多少次,你还记得吗?”
王班长摇了摇头:“具体的次数记不清了,刚开始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从有意识地留意到出洞、回洞,大约也有十几次了。”
林教授紧问道:“你每次都是在凌晨出洞,晚上回洞,对吗?”
王班长一边回忆一边总结道:“是的,我们出洞之后不久会见到太阳,然后一直走寻找食物、水源和出去的路,中午之后,我们会遇到一队日本兵打一场仗,我们损伤不大,接着很快天黑,我们会隐蔽在林间,防止被偷袭,结果一直到太阳出来对方都没有动静,第二天我们会继续寻找,在中午时分我们会找到食物和水,然后往回行走,差不多天黑之后总是会在路上被地雷伏击,有三个人死去,一个重伤,三个轻伤……”
说到这里,王班长突然魔怔了似的僵住不动,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全身肌肉不自主地震颤起来,所有的血管暴突,手背、太阳穴的青色血管迅速胀大充盈,像皮下有吸饱血的活虫子一般爬出来。
林教授、杨教授眼见着王班长的模样改变,两个人吓坏了,一叠声地呼唤着他,手足无措地大声呼救:“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