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先在同学那边了解李家有和鲁小虎的情况,两人术后恢复良好,病情稳定。
但是鲁小虎不配合治疗,拒绝用药,口口声声说让他死了算了,情绪不太稳定,院方担心他有自杀倾向,希望他要么配合治疗,要么签字出院。
可是鲁小虎没有家属陪护,他自己又不肯签字,医院便不能不给他治疗。
他和李家有的手术同意书是李玉兰签的,他意识清醒之后,李玉兰与李家有愿意为他出医药费用,却不肯在自愿出院同意书上签字。
同学转达了科室主任的意思,希望他签自愿出院同意书,自己选择放弃治疗,自愿出院,后果自负。
可能因为鲁小虎是个难缠的病人,为了不影响其他病人,给他特地安排在一间单人病房里。
紫苏隔着病房玻璃远望那个男人,印象中是个肥头大耳的彪悍土匪,一幅龙腾虎啸的样子,但是现在却如霜打的茄子,左胳膊裹着绷带,腹部也裹着绷带,蔫头耷脑地半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紫苏随口问了同学一句:“怎么今天没有用药吗?”
同学叹气道:“他不配合治疗,人又凶,说话又难听,护士和医生谁都不想去触怒他,所以现在还没有查房下医嘱。你赶紧去说说,让他签同意书,我马上下医嘱出院。”
“你就相信我今天能让他乖乖出院吗?我跟他完全不熟,我自己都没有任何把握啊。”
“毕竟你们认识,你说话又这么温柔好听,你好好劝劝,他肯定会听你话的。你一向稳重靠谱能力强责任大!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加油哦!快去吧!”
紫苏叹了口气,想起那晚喝酒的情形,心有畏缩:“其实我很怕他,他是个油盐不进,不讲道理的浑人。你还是下了医嘱吧,反正有人愿意出钱,我先去了解情况,一会根据情况想个办法吧。”
紫苏走了两步,回身望了一眼同学,眼有愧色道:“我知道这事弄不好,会让你在主任面前难堪,会被科室同事抱怨,给你添了麻烦,我很抱歉,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解决的。”
李家有住另外一间病房,那是两人间的病房,房间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人在。李家有正坐在病床上,一手打着点滴,横搁在面前,一手接听电话,李玉兰背对着门,坐在床前帮他削着苹果。
紫苏走到床前,李家有先发现了她,匆忙挂了电话,一边招呼着一边推了李玉兰,后者立马站起来,非常热情而客气地给紫苏让座。
紫苏看到李家有人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很好,笑着问候他。
李玉兰一脸歉意地说:“真得很不好意思,本来想着老同学那么久没见面,难得聚一聚,真没想到会给你添了麻烦,你还带什么礼物来啊,快吃个苹果吧。”
她这一道歉,紫苏反而不好意思:“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啊,也不是你们的错。我能帮上忙的自然会帮忙。”
“这次真得是多亏了小陈妹子啊。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们在上海及周边跑运输,虽说没有什么权力,但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得也不少,如果在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事,一定找我们。”
紫苏心想自己也不在上海生活,就算偶尔去那边玩,自己又不惹事,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啊,但看他说得诚恳,依然很感谢,只是想着此行目的,不免有些着急。
“李哥,我想问问你和鲁小虎之间的事情,可以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家有神情有一些躲闪,似乎很不愿意提及鲁小虎这个名字。
紫苏被李家有反问一句,不禁有些气结,一时词穷。直愣愣望着他,心里说,鲁小虎什么德行你心里没数吗?把人医生护士都闹怕了,你们在隔壁病房不知道吗?还问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啊?要是能躲开,谁想来见你们呀!
李玉兰在旁边看出来紫苏神色不悦,稍一思索,迅即明白其中的缘由,便笑着说:“紫苏,你别怪他,他是个榆木脑袋,转得慢,所以经常是好心办坏事,他跟鲁小虎之间的事吧,他不太想提,提了他也说不清楚,还是我跟你说吧。”
通过李玉兰的叙述,紫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缘委,但这毕竟是旁观者的叙述,其中的感情和隐秘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李家有,鲁小虎和高涛涛三人年纪相仿,又是同村邻居,所以三个人从小一起玩耍。
他们小时候流行港台剧里的拜把子打群架。三个小孩结伴淘气打架,打了东家的狗,杀了西家的鸡,翘课爬墙,放火烧田干了不少坏事。
李家有负责出谋划策和指挥,鲁小虎积极实施细则,高涛涛胆子小,喜欢起哄架秧子,可是坏事刚起头,他就吓得跑回家躲起来,所以他的外号叫老逃。
每次事主告状告到三家大人那里,鲁小虎就一个人扛,所以他被惩罚的最重。
他脾气直,讲义气,原是打算混出名头的,可是他爸是个酒鬼,爱赌博,有事没事就把他揍一顿。
赢钱喝嗨了,回来就捏着儿子脸蛋儿,狠狠地揪着得瑟,让儿子夸他有本事儿,听舒服了,满意了,放手之后在儿子屁股上踹几脚,表扬小兔崽子会说话。
输钱了,喝多了,回家看老婆孩子个个碍眼,就把他们都揍一顿,发泄发泄心中的晦气,破口大骂他们娘俩不如死了算了。
暴力下长大的孩子,骨子里都很崇尚暴力。
由于看着港台剧长大,从小受熏陶,喜欢武力解决问题,但也学会了讲规矩、讲义气,以诚信立身。
鲁小虎用他的拳头征服他们村子的其他小孩,长大后自然而然成了地痞流氓的头目,平常吆五喝六、横行霸道、打架斗殴为生。自幼及长却唯独愿意听从李家有的指令,因而他尊他为大哥。
随着年岁增长,李家有走出村子,在外面的世界里讨生活,逐渐意识觉醒,崇尚知识与文明,摒弃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加上李玉兰不喜欢他与鲁小虎为伍,于是他们之间渐行渐远,疏远起来。
李家有对鲁小虎虽然心有嫌隙,但鲁小虎对李家有确实尊敬不已,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彼此的关系。
鲁小虎没有正经职业,嗜酒喜斗,虽不是他爹那样酒后打老婆孩子的人,可是也没有什么生活技能,更不知道疼爱老婆。
他依靠打架斗狠帮人镇场子、收保护费和催高利贷赚钱生活。
这样的日子生活拮据而不安定,鲁小虎的老婆每日里唠叨抱怨,失望久了便生出了许多怨恨和不甘心。
某一日鲁妻带着孩子找到李家有,一边哭诉鲁小虎的不争气,一边向李家有求助,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两个老人身体不好,生病也无钱就医,孩子也没钱上幼儿园。
李家有想着孩子的教育耽搁不得,老人的疾病更不能耽搁,于是二话没说给了鲁妻三万元。
可是鲁妻拿了钱之后,带着孩子离家出走,杳无音信。
没多久鲁父病重住院,查出肝癌晚期,李家有前往探望,才得知鲁妻找自己借钱,只是为了离开那个家庭。
因为生份和疏远,李家有没能及时了解鲁小虎的情况,也没有能帮忙照顾家庭,自觉心中愧疚,慷慨拿出五万元给鲁父治病。
鲁小虎对于妻儿离开的怨恨,长久以来李家有夫妻对他的疏远与隔阂,他内心敬重的人却伤他如此,这些失衡与心理落差,搅和在一起聚成了愤怒,全都一股脑地爆发了。
他拒绝了那五万元,把它们扔出门外。
鲁小虎的行为也触怒了李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