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土堆像小山一样矗立在眼前,四方锥形的高台大约有十几米,台顶上长满了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侧面坡度很大,全是野草和灌木。高台的周围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小土包高高低低连成一大片,地面上陈年旧藤覆盖,高的已经有两米多,低的部分也已经没过膝盖。
紫苏仔细察看,在最底部的枯草干藤里似乎堆卷在一起,形成了有许多茧形物,里面包裹着一些细细的破旧竹片。
这土墩虽然很高大,但是处在一大片林子里,被树木遮挡,从外围看却并不显眼,尤其是这地方原本就荒凉,近些年更加鲜少人来。
这几亩地是紫苏家祖传继承下来的田产,靠近淮河岸边,却土质坚硬,种不出粮食,只好种了松树,十几年也长不大,成不了材,后来一度成为弃婴的集中地之后,村民们又都听说紫苏因为误入这片区域丢魂的事情,所以严禁家里的孩子靠近那里。
这块地一直留存到紫苏出生,许是因为土壤太贫瘠,加上那么大一个土堆占在田里,修整太费事,时事变迁岁月流转的这百十年来,竟然没有人愿意要,像是被大家遗忘似的一直属于陈氏家族,没有被瓜分,也是同样的原因,最后分到了紫苏父亲手里,连同家里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一起留存到如今。
紫苏父亲行医,家里不再耕作,那片土地就此无人管理。
紫苏再次面对这个大土墩,内心里除了能够认知到这很可能是个古墓的封土堆之外,所能够想起来的,似乎并没有比往常的梦里多更多,只是感觉这土墩似乎比小时候见到的要更高更大。
其实小时候,记忆中觉得很高很大的东西,成年之后再见到这些东西,才豁然明白曾经的认知是个错觉。比如小时候外婆家的床,又高又大,大到紫苏怎么都爬不到边,小时候家里的亲戚都是非常高大的人,在紫苏的心里,像铁塔一样高。
有一年暑假,老家有个亲戚来看望外婆,已经上了大学的紫苏,发现这个亲戚并不如她儿时记忆中那般高大,猛然明白了小时候记忆中所有高大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只是因为儿时自己个子太小产生的错误印象。
紫苏看着这比印象中更高大的封土堆,有些迷惑,有些惊讶,有些好奇,可惜她平常刻意回避了生坑的物件,对墓葬考古知识所知不多。
假如这是古墓葬的封土堆,会是什么年代的古墓?她在脑中拼命搜索了半天,只想起来几句口诀,却是关于墓葬风水的。
唐半山,宋湾湾,汉墓出在山尖尖。商周出在河两边,春秋战国埋山顶,秦汉大墓埋山岭,东汉南朝埋山腰,隋唐宋尸坡下挺。
若是按照这口诀生搬硬套,那很可能就是商周古墓啊!自己家后院的这片没人要没人管的土地上竟然有一个商周大墓,这一想法刚出现,就把紫苏自己给惊着了!
这块鸡肋般的田产,难道竟然是个风水宝地?难道底下竟然会有无数的青铜重器、古玉珍玩!
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忽而想起小时候的一些小事情。
紫苏记得很小的时候,每次家里没有粮食吃,需要购买的时候,妈妈会抱怨自己家分得的田产竟然不能种粮食,连薄产都算不上,而家族里其他亲戚的田地每年都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有盈余的粮食拿出去变卖补贴家用。
妈妈不甘心,曾经想过要把那大土堆挖开,把土地重新整饬,她不相信淮河岸边的土壤怎么会硬到不长庄稼的地步,连瓜果蔬菜也长不了,而邻居家的土地却很肥沃。
而爸爸总是说没必要,田地就那样扔在那儿吧,就算土地整理好,咱家也没有精力种植,闹到族里长辈那儿的时候,长辈们却都不允许动那块地,妈妈就气不过,为这事愤愤不平很多年。
外婆劝解妈妈的时候,总是意味深长地说,生活总是福祸相倚,你觉得吃了亏的地方,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大富大贵,不要只看眼下几年,人生一辈子长得很,你现在嫌弃的东西,也许将来会有用,即使这一辈子用不上,也许以后福气积在小辈们身上。
紫苏一直觉得外婆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但充满着生活的智慧,面对着这个大土堆,蓦然想起这些小事,紫苏不由得心惊,她疑心陈家族里长辈和外婆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瞒了些事?
他们会不会早就知道这是个古墓葬?
紫苏转身想从后院回家问问爸妈,翻过堤坝却发现自家后院也是一片荒芜,似乎许久没有人打理的菜园已经长满了曼珠沙华,艳丽而硕大的花朵肆意得挤占着菜园的空间,从高处望下去红艳艳得铺满院子。
紫苏模糊记得听长辈们说起过,有一年家里的后院也是长满了曼珠沙华,族里有些人就以为不祥,纷纷疏远,外婆便拔了那些花儿的根,满满得铺了一地的紫苏种子,一场大雨之后院子里开始被这种紫绿色植物统治。
不久紫苏出生了,院子里偶尔再发现一两株那种只有花没有叶子的曼珠沙华,外婆就会领着年幼的紫苏,拔去那种植物,用紫苏花叶和花椒泡成的酒浇下去,她告诉小紫苏,这是屠苏酒,有辟邪除秽的作用。
没想到外婆去世没多久,后院又被曼珠沙华侵占了,恍若隔世的伤感涌上心头,她找遍几十个房间,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紫苏哭喊起来,她很害怕,她怕他们出事了,她怕父母还留在之前的祭祀场,她要回去找他们!
一着急,紫苏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刚刚靠在洞壁上睡着了。
惊蛰的光芒已经微弱如萤火,好在衣服已经干了,山洞里也温暖舒适,惊蛰的亮光之外是浓重的黑暗,洞里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心跳声,虽不知道有多深远,但却让人觉得心安。
她穿好衣服想着要走到洞外面去,要回到祭祀场去找寻父母,想到要再次走进火场里接受火刑,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如果此刻测量一下自己的心跳,会不会有一百八?
紫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平缓一下情绪,她仔细倾听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就觉察出异样来了,这心跳声似乎与自己的心跳不在一个节奏上,这不是自己的心跳频率,这个心率最多六十次。
这一惊吓使得紫苏的心跳更快了!她更加确定,这里不仅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声,还有一个活物隐藏在黑暗中,也许正在窥探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