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苏趁着午休时间打车去了一趟南山古玩城,她打算花几百元挑一件东西送给黛绮玉作为礼物。
今天不是周末,逛古玩城的人不是很多,许多门店都上着锁没开门,摆地摊的摊贩倒是不少,显得整个古玩城里买的还没有卖的人多。
夏禹市是个四线小城市,人口不多,经济相对落后,仗着交通便利的优势,区域内又有许多悠久历史文化古迹,倒也吸引了不少全国各地的藏友和古董商人前来淘宝。
每到周六天还没亮,南山古玩城里里外外全是摆地摊做买卖的古董贩子,有时候往北能摆到天桥底下,往南能摆到二里地之外的小南山山坡上,据说在春拍和秋拍旺季那几天,地摊都能摆进南山宾馆的客房里去。
一般来说古玩城的周六是大市,平常是小市,买家们集中在周六来逛市场,因此大市卖家和买家人都很多,市场上可以见到更多好东西,当然价格相对来说也不容易砍下来,而小市,买家少,价格自然也会容易谈得多,适合挑小东西或者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捡漏。
手里有好货的古董商们,一般会有自己的门店,选择在大市开门做生意,其他时间段则会跑乡下找货,铲地皮、吊葫芦、淘沙子,去一线进货,或者去别地儿的古玩城,逛逛地摊,捡捡漏。
小市的生意,通常就留给摆地摊的小商贩们做,这样大鱼、小鱼都有饭吃,大家相安无事,互惠互利,都可以生存下去。
如果有些地摊小贩运气好捡到了宝,做成了笔大买卖,就可以迅速在古玩城里盘个店面,挤进门店的行列。这里说的“捡”,指的是从地下捡,或者从一线人员手里捡,因此摆地摊的古董商贩,大多跟刨土淘沙的人有着直接联系。
而有门店的古董商们,要么是家传的铺子,要么是入行年深日久,积累深厚的玩家弄个喝茶养老的地儿,他们与那些人大多不直接接触,但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更加隐蔽。
古玩行水深,但也只有水深了,才有得大鱼捞,水性好的人才能游得欢。
水深了,才有意思不是?
陈紫苏路过古玩城入口正门第一家,正听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正跟一个年轻人唠磕闲聊,一直听人说“古玩行水深”这话的时候,都是带着贬义的感情说出来,今儿个听见有人用赞许自豪的语气说出来这句话,引得紫苏不禁抬眼仔细看了他们几眼。
看他们年纪像是祖孙,老者气度非凡,显得儒雅从容,年轻人神情恭敬,俩人手里各端一杯茶喝着,坐在太师椅上,面前一个小茶台,茶台上有一把小巧的西施紫砂壶和一把石瓢,并紫砂壶茶杯数个泡在一件青花大水盂里。
古玩城没什么生意,俩人闲聊,倒是悠闲。古玩行里的富豪非常多,而且大多是隐藏的,行事低调内敛,看上去衣着用度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很可能身价千万,因此家里的年轻人周二不上班,陪着爷爷喝茶消磨时光也很正常。
尤其是这家的店面算古玩城里位置最好,数一数二的大门脸儿,只是让紫苏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通常喝茶闲聊应该在店里面坐着,清净雅致,没人打扰,而这两人怎么把茶具搬出来,搁在店门口坐着,来来去去路过的人都会瞅见他们的,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像小区门口做牛奶促销的。
紫苏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门头,黑色实木门匾上刻着遒劲的三个大字:魏央阁,应该就是店名了。再往下看,才发现两人身后的门边支着一块宣传展板,展板上最显眼的两个大字:收购。
紫苏不用停下来仔细看就知道收购的是什么东西。
因为展板上印着三张彩色图片,她在许多微信公众号的文章里,收藏群里都看到过的那件明清凤凰玉带扣,当然这只是半件,求购的是另外半件,如果能够提供配套的另外半件凤凰玉带扣,必将重金酬谢!!!
紫苏望了一眼三个感叹号,立即远远地绕开了,走向二楼的楼梯口。
在紫苏的认知里,这种贴图指名道姓、按图索骥寻找宝贝的人,大多是设局骗人的。
老古玩行里就有许许多多这样类似的故事,比如民国时期在西安某地出土了一种王莽古钱,悬针篆的货布,钱体厚重,钱文精美,非常稀有,深得北京某大官的喜爱,悬赏古董商前往高价收购。
当时与大官交好的老古玩商们组成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带着几十万两黄金,浩浩荡荡开进西安那个村子,拉上横幅,摆上香案,一字排开十个收货铺面,每天有人排队来卖古钱。
一开始的价格是,一两银子收一个货布,后来二两银子收一个货布,每日价格水涨船高,以致村子里的人全部回家翻箱倒柜,挖坟掘墓去找这种古钱,找不到就问别人买,私下打探哪里有货源,哪里能买到。
旁观的人看到早期参与的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又见这东西的价格一日日上涨,终究忍不住也开始收购。
许许多多的村民都参与进来,像疯了一样到处买这种古钱币。不少人借钱炒作,买到之后,就拿去收货的铺面卖掉,赚取差价,然后再去收购,更多的人买到之后囤在手里,觉得奇货可居,等待价格更高的时候再出手。
求购的人越来越多,这支古董商队伍就悄悄地将手里的古钱币卖给邻村的人,慢慢地把手里的钱币大部分都卖掉了,狠狠赚了一大笔。
原来这伙人根本不是正经的古董商,而是一伙盗墓贼,偶然情况下挖开一座汉代古墓,发现了大量的货布,当时的情况下,兵荒马乱的世道,古钱币的价值还没有被世人认知,因此不能流通的古钱币只是小众收藏品。
如果存世量很少的话,价格倒还不错,可是一旦存世量大的话,价格就会很便宜,根本卖不上价。
比如宋代徽宗时期铸造的钱币,钱文都异常精美,可惜就因为存世量巨大,一直价格低廉。
这伙人想着手里这么多古钱币,搬运太重,又卖不上价,若融化成铜块卖的话,又觉得太可惜,舍不得,于是到北京古玩城去寻求高人指点,就有人给做了这么个局,趁着市面上流通少的时候,借着高官的旗号,表面上高价收购,实际上暗地里是要出货。
等到这伙人收拾东西跑回北京之后,当地的村民们手里还握着这些古钱币痴痴等待,数月后纷纷醒悟过来,被这帮人做局欺骗了。
大量的人亏本抛售货布,导致货布的价格一泻千里,许多人一气之下将货布扔进熔炉炼化成铜块,最后扔在路上都没人捡,因此许多人倾家荡产,还不上高利贷,上吊自杀的也不在少数,一时间民怨沸腾。
那伙盗墓贼回到北京躲了几个月,自觉风声已过,便又混迹于古玩城,打算花天酒地享乐一番。
可是他们刚露面没多久,就被高官逮住判了死刑,罪名是制造贩卖假币,谋财害命,致使多人死亡,并将非法所得悉数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