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指滑过刺鹅锥的锥尖,确认之后,单手倒握,随手一挥,随即抬手翻腕,反身再挥,劲风过后,一截变形的钢筋,连带着章西亭同时倒向窗外草丛,顺着坡度滚到墙角。
那人侧身让过章西亭的身子,右手轻轻拍了拍腰间,一条绳子般粗细的大红蛇嗖一下子窜向那些长指甲。
指甲像一根根长竹竿横插满屋子,使屋子看起来像是钉满竹竿的牢房,而指甲却没有停止的迹象,仍像竹笋似的生长着,就快要从窗子缝隙长出来了。
大红蛇张口冲向正面一根竹笋似的长指甲,一口吞进去一大截,近乎它身长的一半,两腮鼓胀,呈扇翼状张开,剧烈抖动着,两只眼睛大睁着,呈现暴怒的模样,自蛇头往后整个身体胀大一倍。
自蛇尾开始呈半透明,红色逐渐消褪,倒像是全身血液逆流,全都聚集到蛇头上了,嘴巴里正吞吐着,一条细长分叉的蛇信子,鲜红欲滴,快速而剧烈地震动着。
蛇头呈现浓烈的黑红色,身子却是近乎半透明的白色,皮下隐隐显现着脊骨和内脏,隐约看得出长指甲在蛇肚里的影子,一整根指甲好似被扔进硫酸溶液里,转眼溶解,消失不见了。
几秒之后蛇头的黑红色转淡,蛇身子由白转红,逐渐恢复成原先的红色,情绪似乎也平复了许多。
那人见状,随手扯下一片叶子搁在唇边,一段尖啸短促的哨音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窸窸窣窣树叶摩擦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密集,伴着一阵浓郁的腥臭之风刮过。
昏迷中的章西亭只觉得有冰凉的东西爬过皮肤,时不时被极重的东西碾压而过,难以承受的感觉,不过反正他也喘不过气,再反复被压来压去,倒还真没把他压死。
朦胧中似乎有虫子蚂蚁爬进鼻腔的感觉,从鼻子耳朵,嘴巴眼睛爬进爬出的感觉,除此之外,倒没觉着任何疼痛的感觉,所以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梦中他感觉呼吸顺畅得多,也没那么难受了,好似有个人拎着他后脖领,躬身猫腰,从窗外直接跃进房间,没有丝毫停顿,把他丢到光秃秃的床板上面。
他再次醒来望着头顶那个破旧电风扇,恍如隔世,想要翻身起床喝水,却动弹不了,感觉全身像是被千军万马践踏过,每根骨头都散架移位,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像在柠檬汁里泡过的,每个毛孔都滴过黏腻的血液。
眼珠转动一圈,发现房间似乎并无异常,他长吁一口气,原来只是做了场噩梦!
可这梦真实得让人身心疲惫,睁着眼缓了很久,暗暗运气,用力冲了好几次,才终于冲开身体禁制一般能够翻身坐起。
他从背包里去掏水壶的时候,一眼望见短了的窗户钢筋,瞬间冻结,只一眼扫过桌面,他就看见了那把元代新疆和田白玉柄的刺鹅锥,静静躺在桌子上!
又抬头,盯着窗户发呆,变形的钢筋,其中一根被切割断掉一截。
静止了数秒,他一把抓过刺鹅锥,仔细检视一遍,用手指细细抚摸着锥体,用锥尖磨凼着指腹,陷入沉思之中。
锥尖锋利,但锥体圆钝,怎么可能用这个割断钢筋,却没有任何磨损呢?
他走近窗前,检视查看窗户钢筋,见断口陈旧氧化,不似新割断的样子,内心稍微释怀,自我安慰劝解。
也许是临睡前自己坐在桌前把玩刺鹅锥,感慨它的制作工艺,于是就做了这样一个怪诞的恶梦吧!
想明白是自己多虑,便又回到头昏脑胀的朦胧状态,摁亮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多,灌了半瓶水,关灯翻身回床继续睡。
章西亭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间听见远处有人说话,有拍打柴门的声音,有低远沉闷的狗叫声,这些声音杂乱而模糊,像是来自极远之地,被风裹挟翻墙而来,一下子飘进耳边,一下子又被风吹散,又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像一群女人的抽泣。
他梦里磨了磨牙,睡得极不安稳,想着刚才看了时间,再眯一个小时天也就亮了,还是得再坚持躺会儿吧。
他翻了个身,听见院门外有喊声“救命呐!快开门!救救我……”,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凌晨响彻天空。
这呼救声如此清晰,压过一切低低窃窃的私语声,突然一嗓子传过来,扎进耳朵里,他心一紧,双眼瞬间睁开,巨大的撞门声近在耳畔,“咣当”一声门板被大力撞开又弹了回去,似乎打到了门外的东西,听到“砰”一声钝响,重物坠地的动静。
章西亭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手机电筒,扒着门缝去看,院子大门敞开着,门外似乎倒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看不清容貌和情况。
章西亭刚想打开门出去看看,突然想起来被长指甲支配的恐惧,犹豫着没有开门。
黑暗的夜色里,就见院门外来了一个女人,走路忸忸怩怩,慌慌张张,蓬头垢面,手里提着一把剁肉刀,“滴滴答答”正往下滴着殷红的鲜血。
扑倒在地下躺着的那人身上,一面哭喊着“我杀了你!你这负心汉!”一面举刀就剁。
扬手劈下的同时,哭嚎着“老公!快跑呀!快跑啊……”
这……这是手刃亲夫?自己这是……正亲眼目睹杀人的过程啊?
章西亭在门缝里看着,看得是心惊肉跳,两腿软得像面条,有心想去搭救一把,可真得是怕啊,腿根本动不了。
这女人是疯了吧?精神分裂症吗,这是?
我这该不会又是做噩梦吧?
要是做噩梦倒好了!
章西亭将脸别过去,不忍再看,侧头看见屋里的椅子,竟然还在。
忽然就生出一股勇气来,走过去一把操起椅子,一把拉开房门,迈步冲出去,对着那个疯女人推过去,女人全神贯注砍着他老公,冷不丁被椅子一推,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身子朝后栽倒过去,手里的砍肉刀转了个弯,顺势飞出去。
章西亭下意识地一手举着椅子,隔开距离,防止女人随时起身攻击,同时弯腰查看地下躺着的男人,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匆匆一眼就发现这是面摊老板,早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伸手摇晃着他肩膀,没见有任何反应,随即探他鼻息,发现已经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