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坚硬冰冷的圆豆子,是姜央扔下的锁阴豆!
这东西怎会还在自己衣服口袋里?
章西亭三根手指用力,死死捏住从口袋里掏出来,刚瞧见一眼,转头没敢再看,牙疼似的吸着凉气,直搓牙花子。
靠!这事整的!
一场梦而已,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带到现实来呢?
难道说,梦还没醒?难道,我现在仍在梦中?
章西亭紧紧攥着手心,另外一只手掏出一包烟,满脸堆笑地走向那个摆地摊的男人,正是他刚进龙亢镇,那日在龙王庙门口摆地摊的其中一个。
“哎哟!老哥啊!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你了,抽颗烟,抽颗烟……”章西亭哑着嗓子说得费劲,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像是锅铲操锅底的声音,他被自己吓一跳。
对面男人呆愣地望着他,怔怔出神辨认了半晌,终于认出来似的:“啊!怎么是你啊?你怎么还在啊?”
“是啊!”章西亭本想说跟盛家老太太约好去盛宅看东西买货的,可转念一想,这人似乎很避讳盛家的话题,再说也差不多算是同行,刚找到的货源也不便对他提及,便转了个弯说道,“我觉得这山里风景不错,就打算多住几天,去山里逛逛……”
“啊?你,你,你……”那人惊惧之色一览无余,“你刚从山里出来吗?你这几天都在山里呆着?”
“这几天……”章西亭喃喃重复道,“我不是昨天才来龙亢镇嘛!昨天咱俩还见过的啊!怎么会是几天?”
望着那人难以置信的恐惧神情,章西亭若有所思地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此刻距离我刚进龙亢镇,第一次见你,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
那人机械似的点点头。
“那确切来说是几天呢?”
“我记不太清了。”那人一直没敢接章西亭的烟,可能看着烟盒,心里有些痒,咂了咂嘴,“怎么着也得将近十天了吧,我有每周盘货的习惯,我记得我都盘过两次货了。”
“你的意思是——至少有七八天了?”章西亭惊诧不已,他一着急,嗓子眼紧得卡住了,后半段话没能吐出来,一口气憋在里面没喘上来,引得一阵巨咳,全身痉挛,颤抖成团。
“你别急,别急,慢慢说,你是不是这几天都在山里没水喝,没东西吃啊?”那人说着倒了杯水递给他,“喝点吧,看把你嗓子干的!”
一杯水下肚,虽然中途有些呛咳,差点被水噎着,但章西亭终于冷静了下来,内心安慰自己,搞不好这就是自己的运气,也不是谁都有成为烂柯人的机缘吧!
“谢谢你,我也不是很饿,就是渴。”章西亭喘着气微笑道,“你们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神仙?是不是有个守护神叫姜央?皮肤黑黑的,一身道士打扮,腰里系着大红绸鞭子……”
“那倒没有!”那人还没说话,旁边一个摆摊老头插话道,“你是不是被饿得脑子不清醒了啊?都瘦得皮包骨头了,还说不怎么饿,还说山里有什么神仙……”
周围一圈人哄笑:“我们这山里啊,倒没什么神仙,就是有许多山精野怪,你该不会是被山里的狐狸精把魂勾去了吧?”
“看他那苍白如鬼的样子,十有八九是的……”
“也可能是遇到女鬼了呢?会不会是……”
“嗨!别瞎胡说!你们都别吓唬他了,他就是饿晕了!”那男人解围道,“走,我陪你去吃点饭,再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
那女人,果然是骗人的神棍!
章西亭听周围人的议论,虽然搞不懂怎么回事,但他明白了一点,在别人眼里,自己的外貌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眼瞅到地摊上有一面七八十年代的老破水银镜,弯腰拾起。
盯着镜中那个沧桑灰败好似僵尸一般的人脸,与先前面若冠玉的书生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章西亭着实吓了一跳,难怪一直觉得自己走不快,原来是太虚弱了!根本力不从心。
一圈人逗趣调侃,只除了最初搭腔的那人,开始有些惊恐之外,其他人好似见怪不怪,这让章西亭更加心寒至极,内心里隐隐觉得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完全不理会那帮人,章西亭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开,连那个好心的男人说要陪他吃饭喝酒,他也置若罔闻。
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远离人群,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一棵巨大的老槐树,遮天蔽日立在土丘之上,庇荫之地方圆五百多米的距离,一旦进入树荫之下,阴凉之感扑面而来。
树下近处似乎有个石墩台,章西亭坐过去才发现原来是个年深日久废弃的井栏,伸头去看水井里面,黑漆漆得深不见底,这种干旱的天气,大约井水已经枯竭,更何况它旁边还长着如此庞大的一棵老树,长得这般枝繁叶茂,一定是将地下水系的水都据为己有了。
因为远处有一片干涸的水塘,塘底的淤泥干硬板结,晒裂的地缝纵横交错。一道道足有巴掌宽的裂缝,像是巨人身上被暴晒皴裂的血口子,黑洞洞地大张着嘴,似乎随时会吞噬小动物。
老树下的空气温度明显低于那片水塘上方的空气,以致从章西亭的位置看过去,那方水塘上方的空气竟然出现了剧烈晃动,一群身着红衣的人影绰绰,好似许许多多车马走过。
章西亭使劲闭了闭眼睛,他心知这现象的原理大概类似沙漠的海市蜃楼,可这影像来自哪里呢?总是有什么人在附近才会出现幻象!
他起身顾盼四野,终于在土丘之下极远处看到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衣裙,像一团熊熊燃烧的云彩,正拼命朝着这边挥着手,时而两手搭在唇边做喇叭状大声呼喊,显得很是焦急。
正是那次不知是梦中,还是现实所见的小女孩,他记得在盛宅大门外,就是此女领着自己进府,后来自己好似做梦一般在王老板的面摊醒来,曾见王老板目光复杂地望着此女背影,他告诉自己,盛府的小红来传话,让隔日辰时前往盛府,莫要误了时辰。
看来这就是盛府的小红,自己经历的一切诡异事件,也许可以问问这小丫头?
而且就算她不愿多说,总算又见到了事件当事人之一,从她身上着手调查,总会摸到一点点头绪的。
可章西亭听不见她声音,他想大喊着问她什么事,可是嗓音竟然像烂木头敲到破了的马家窑陶土罐子上,一下子全破了。
章西亭提着一口气,全身虚弱地往外走着,越走越累,越走越热,地面和空气像着火一般烧烤着,内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个声音,赶紧回头,回到井栏里坐着不动,那儿最舒服。
可是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最难走的路才是生路,虽然不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可他跟着朋友趟过水,淘过沙子,那么多年的一线经验形成一种本能般的求生直觉。
况且他心里还有那么多谜团,需要他努力解开,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他不能就这么倒下,虽然他很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伸手摸出那把刺鹅锥,一只手已经抖得握不成拳,两只手叠握着和田白玉的锥柄,咬紧牙关死命握住,狠命用力扎进泥土里,打算以此撑住自己的身体,往前爬。
霎时,一片殷红的血从土里冒了出来,像一朵绚烂有毒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