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
难道竟是要流干紫苏的血？
姜央一手捏住玉环，一手轻轻抚上紫苏光洁的额头、脸颊、下巴，不知何时，两滴泪水自眼角悄然滑落，滴在绞丝环上，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手指用力捏住，细细端详着，紫苏下巴真是好看，典型的鹅蛋尖，丰腴圆润中带着稚气未脱，总像月牙儿似的嘴唇已失了色，往常神采飞扬的眼睛，正紧紧闭着。
这张脸，是他曾经吻过的吧？
不知道那个男人吻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紧闭双眼？
他的吻，会是什么味道？
也许，永远，都没机会了罢！
姜央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冲动，这欲念激荡着，鼓动着，怦怦乱跳的心，一口气提起来，却再也放不下，吐不出。
俯身，闭眼，轻轻靠近紫苏额头，缓慢而凝重，内心充满圣洁和悲伤，却轻如点水，化作一吻。
再抬头，视线已经模糊不清，甩了甩头，两行热血自眼中流出，意识逐渐迷糊，她咧开嘴，像是要做一个苦笑的表情，但脸上的裂口扯动之后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办法做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手指下滑，关掉压力阀，拔针，按压。
趁着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姜央将绞丝环的玉绳系回紫苏脖子，快速而决绝地在她唇间烙下一吻，随即纵身跃下，消失在黑暗之中。
张思齐在水底昏昏沉沉，正陷在一场梦里，梦中有人叫他，“张疏桐！张疏桐！”
虽然这不是他如今的名字，但他就是经常会梦见有人那样叫，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那是在叫他。
“张疏桐，一甲头名！”
“新科状元！恭喜！恭喜啊！”
太好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公主了！
翌日早朝，一道圣旨，张爱卿文韬武略，世所罕有，然尚需历练，令随军征讨准葛尔，替朕坐镇中军帐，他日必定捷报频传！
万里征战，折戟成沙，百战三年，幸而西门献捷，班师回朝。
殿前听封之际，亦闻公主即将和亲准葛尔，命其护送前往。
听到一半，张思齐内心里一口老血喷出，靠！这绝壁不是我！
我怎么会如此这般窝窝囊囊？
且不论公主长相如何，是否是张疏桐心仪之人，光是皇帝这般折腾他，就有故意戏耍之嫌。
如此艰苦重要的边疆征战，怎会如此儿戏？怎会让一个毫无经验的读书人随军指挥？
刚得胜回朝，紧接着又匆匆忙忙外派公差？这是觉得一回生二回熟？是觉得熟门熟路不至于迷路吗？这是把人照死里用啊！明摆着欺负他老实人嘛！
这谁的记忆？
打哪来的这记忆？
是我上辈子的吗？
不太可能！
我不可能这样任人摆布的，就算上辈子，上上辈子也不可能！
张思齐随即释然，自己脑中时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好似人生轨迹之外的记忆，可能来自于别人的记忆，在意识模糊之时被自己感知到了，或者说捕捉到的吧！
会是老张的吗？张疏桐会是他的名字吗？
不止一次梦见过有人叫着张疏桐这个名字。
张思齐想了想，立即脑补一出因爱生恨的宫闱大戏，一个将军亲手将爱人送到万里之外的敌方床榻，然后只身回京，挥刀自宫，改名换姓，进宫复仇……
以他那性格，还真有可能！可就他那身手，绝壁不可能！血战沙场，只怕洒血的都是别人！
不至于有这样满腔憋屈、悲愤的情绪，怎么想也不似他散发传递出来的！
可，话说回来，从华之夏的嘴里得知，他很久以前似乎应该叫张麒麟。
张思齐查过清宫档案，确实有关于此人的记载……
可他真得会是那个清朝大内总管张麒麟吗？
张思齐一想到老张，立即挣扎着醒过来，一个激灵立即闭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目前所处的困境，身体受伤，又沉在不知情况的水域昏迷多时。
与姜央缠斗，两败俱伤，一起沉入水中，原以为跟着她就可以找到紫苏，没想到，这个狡猾的女人，竟然骗我！
不知道这女人用了什么障眼法，竟然让我把一只螃蟹当成陈紫苏，让我以为紫苏被她挟制，趁机偷袭我！
这个臭女人！下次落我手里有你好看！
四周一片漆黑，水里全是浓烈的血腥味，如此大量的血，想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只是不知道姜央那女人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轻易死掉吧？
张思齐尝试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左边肩膀麻木得一点动不了，全身骨头都快要断了，姜央这个死女人，下这么重的死手干什么，这是想要我命吗？为什么？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
正一头黑线的时候，蓦然感觉心中一凉，惊觉水里有个黑影就在身侧，离得非常近。
缩头，沉肩，曲肘，双腿后蹬，腰部拧转用力，像条水蛇一样窜到黑影身后。
黑影被水流形成的漩涡一带，在原地直打转，模糊中瞧不出来面貌神情，只看出个大概轮廓，是一具死尸，衣服已经泡烂，似乎死了许久的样子。
张思齐略略放心下来，不知名的水域里遇到沉尸也是意料中事，但此刻身体负伤，行动受限，使他谨慎得多。
他迟疑了几秒，还是决定靠过去察看，毕竟既然遇到了，不能当做视而不见，如果能把尸体带出去交给家人，自然是好的，若带不出去，辨认出容貌身份，把消息带出去，也算是尽心了。
另一方面来说，查看尸体情况，有助于了解推断死因，有助于他了解周围环境。
他刚想游过去看个究竟，突然发现左肩有只断手，正掐进自己皮肉里，干枯苍白的手指，力量奇大。
身体得长到极其苍老的状态，手才会呈现出这种状态吧？
皮肤菲薄，呈现半透明，贴在表面，筋脉血管直接攀附在骨头上，像遒结攀爬了千年的鸡血藤。
这手好似仍然活着一样，紧紧捏住他的肩头不放，与此同时，手指皮肤开始鼓胀蠕动起来，好似底下有东西要穿破钻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