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恶魔
柒瞳2023-11-15 09:502,952

  初秋。

  陌陌拉开纱帘,悄悄的探出半个脑袋,露出光洁的额头,小小的巴掌脸硬是挤出了点婴儿肥,肉嘟嘟的撅着小嘴。

  时而期盼,

  时而难过,

  最后,那秋水长眸滑过一丝狡黠的机灵,笑了。

  唯美,调皮,像维米尔画里的少女。

  那三个字依旧萦绕在心田,像柔软的手,静静地滋润着心脏。

  她不知道,曾经的世界是怎样的。

  一切感觉都随着他的出现细枝末节重新活了起来。

  灵魂寄居在这娇小的身躯,被拥挤的路人推来搡去,

  穿越喧闹的都市,去努力拼凑一个新鲜而矛盾的世界。

  生活充斥着零零碎碎,无关紧要的琐事,

  恰似朦朦胧胧,

  许多年前,

  记忆深处,沉寂着一个念念不忘的人。

  阎,我想你了……

  “陌陌!不能下床哦!”

  “丫!是宠儿姐和如意姐啊!”

  “就你调皮!”如意把果篮放在一旁,拿了个橘子。

  “宠儿姐……唔,内个……”

  “你想问阎吧。”宠儿看她羞答答的样子感到好笑:“他啊,最近找了份工作,应该在实习吧。”

  “哦……”陌陌点点头,淡淡的忧伤。

  “傻丫头,不是不来,他也老大不小了,得赚钱娶你,是不?”

  “啊?!讨厌,姐,我还没答应他呢!”

  

   阎一本正经的从穴位分析,到居家应用,讲的条条是道。

   他的怪兽惊喜欲狂。

   第二天,天没亮就爬起来。

   哼!只要不放弃,不论多难,多苦,总能出头,总能见光!

   牛犇站的笔直,对崭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

   果然——

  和预料中一样,医院传遍了他昨天的糗事。

  人面兽心,肮脏龌龊!

  尤其这话被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传出,那添油加醋的劲儿可谓登峰造极。

  擦肩而过的人无一不巴头探脑,窃窃私语,最后悻悻的躲开。

  牛犇感到莫大的羞辱,他想找个缝,奈何肚子饿。

  他闷着头,吊着脸,打了盆窝头就往外走。

  真是冤家路窄,刚出门就遇到陶护士长。

  “哼!”她没好脸的翻了个白眼。

  牛犇虽然恼怒,但毕竟自己错在先,想来想去,也是躲不掉了,涨红了脸:“护士长,昨天的事”

  “不要再说了!我真是瞎了眼!”她指着肉牛就是一盆凉水。

  “我……哎!”牛犇被憋得难受,可又没脾气,想了一会,不知是哪根筋突然被拉直了,他克制住怪兽,一脸虔诚,无比认真的伸出手,脑补着昨夜那几个陌生的词汇,淡淡的说:“颤中穴,它能让你的——”

  “啊!!!啪!!!”

  半个钟头后,牛犇捂着脸从院长办公室走了出来。

  火辣辣的五个手印。

  

  院长姓冯,祖祖辈辈都是中医世家,对针灸穴位颇有研究。

  牛犇搬了一堆面红耳赤的理论解释,着实给他相当大的震撼,介于那个保守的年代,还是给了个严重警告。

  也就是这一次,他开始留意到,医院里居然有这么一个人。

  等鬼哭狼嚎的陶妈走后,他交给牛犇一个任务。

  对牛犇来说,这并不算啥难事——做标本。

  但有个前提,两具完整的骨骼标本。

  当天夜里,他带着阎开着救护车去十里外的法场,因为那里有即将被执行枪决的两个死刑犯。

  工作原因,牛犇和刑场的几个警察混的还不错。

  “小阎子,见过杀人么?”他打了把方向,暗暗的扭过头。

  “没有。”阎面无表情地回答。

  “嘿嘿!等会儿你要害怕了就先跑。”牛犇咧着嘴奸笑着。

  阎没理他,侧着脑袋靠在玻璃上小憩,他发现这货的快乐永远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蠢牛。

  车停了。

  法场在山坡的一个凹地里,一眼望去,丘陵荒凉,连棵树都没有。

  倆死刑犯被拉了上来,一个是纵火,烧死了一家人,还一个是J杀未成年。

  法院很果断,死刑,立即执行。

  “啪,啪!”

  强光灯照亮了黑夜。

  验证身份,下跪,面向黄土。

  行刑者站在三米开外。

  “砰!砰!”

  生命在哭声中诞生,

  在枪声中灭亡。

  空中飞过几只黑鸟,看不清是乌鸦还是斑鸠,虎视眈眈的盘旋着。

  

  因为院长交代过,要做人体骨骼标本,一定不能伤着骨头。

  倒是这老的,像只口渴的土犬,伸着舌头,不停的吐着血泡。

  阎取出提前备好的黑袋子,和牛犇一同把尸体收拾好抬上车。

  回去的路换阎开车。

  颠簸在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整个车摇晃的咯吱响。

  阎瞅了眼后座的牛犇,黑这个脸,显然这货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

  突然,

  那年轻的囚犯“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舌头顶着牙齿,脸已经惨白:“大哥…救…救救我!!求求你!”

  他在等这一刻?

  阎有些吃惊,下意识踩了脚刹车。

  牛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奶奶的腿。

  漆黑,死寂。

  牛犇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半晌后,摸了根烟,蹲在尸体旁吞云吐雾。

  太平间的楼前有个小院,院里养了几条大狼狗,也不知是牛犇从啥地方弄来的,都说这样的地方邪,养几条大黑狗能避避邪,可牛犇不这么想,他是个无神论者,把狼狗当自己的伙伴养。

  这狼狗也怪,各个长得凶狠恶煞,尖嘴獠牙。见人就叫,唯独见了牛犇,乖乖的摇着尾巴。

  闲的时候,护校的小伙子经常会过来逗狗玩,扔些烂骨头。

  这不,阎刚把车停好,就乱哄哄的围来了一群学生。

  全是看热闹的,没一个上去帮忙。

  “牛哥!这是啥!”

  “以后别乱喂狗!”牛犇气愤地跳下车,指着倆个高儿:“你俩来帮忙!”

  “得嘞!牛哥!”

  俩学生屁颠屁颠刚跑过去

  这下可好,兔崽子们打开菊花上的涡轮增加就往外窜,一路吱哇乱叫!

  惹得牛犇哈哈大笑。

  实际上,这货完全可以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搬下来,他偏不,他就想看兔崽子们落荒而逃的样子,衬托出他的勇猛高大,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为此而自豪。

  阎有些无语,他问了问牛哥还有没有事情便回屋睡觉了。

  直到半夜,一股刺鼻的焦臭、血腥、干呕味扑面而来。

  阎打开窗户,朝院子一看。

  牛犇用砖头摞了个灶,上面架着个汽油桶,不断往里面扔着些黑黢黢的玩意儿,随着水的沸腾,那作呕的气味一个劲的往外窜。

  一阵北风。

  围墙外的家属院炸开了锅。

  “大半夜的!别干这种缺德的事了!”

  “你要断子绝孙!”

  牛犇不屑的哼了口气,很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他用木棍不停的搅拌着,黄油的污水里不时露出些组织。

  二天一早,一群人跑去医院告状。

  “告什么状,人家在为医院制作人体骨架,这是任务,必须要完成!懂吗!要不你去?!”院长激动地吼完立马捂着嘴,很明显,昨天他也没睡好。

  整整一宿。

  汽油桶浮了厚厚一层泡沫黄油,他找了个大铁勺把浮油撇到狗盆里。

  几只大黑狗嗅到味兴奋扑了上来,一下把铁桶撞翻,黄油洒了一地,畜生们开心的舔着,一会儿把水泥地舔得干干净净。

  他一边剔着骨头上的碎肉,一边偷偷的瞄着门口那些面色惨白鬼鬼祟祟的男同学。

  他抓起一块肉就砸了过去:“哈哈,来!尝尝香不香!牛爷爷特制!”

  他像个野兽大喊着,哈哈大笑。

  他们捂着嘴干呕着落荒而逃。

  206块骨头被他用铆钉和细铁丝连了起来,放在外面风干。

  一阵秋风,

  院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几个好奇的人探了探头,无一不绿着脸跑开。

  他很自豪,

  虽然被踹断了两根肋骨,

  却也仅用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它们干净,没有异味。

  甚至,被赋予了灵魂。

  当天下午,牛犇和老高主任受到了院长的亲自表扬。

  老高满面红光的回到办公室对陶护士长说:“护士长呐!你看牛犇这人,虽然内向些,但脑袋瓜还算聪明嘛,你瞧,这任务完成得多好!”

  “呸!天天窝在那鬼地方!他就一个屠夫!色魔!”

  牛犇呆呆的站在门外。

  一种莫大的羞辱席卷全身。

  他感到心灵开始扭曲,

  没有人,能理解他,

  他回到太平间,孤独让他感到烦躁,

  他需要刺激,需要消遣内心的寂寞。

  他寥寥打发走阎。

  自己却像个幽灵在黑夜里游荡。

  半夜,他骑着自行车,穿着一身军大衣,牵着一条最凶的大狼狗在公园遛狗?

  谁也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倒像个看门的保安。

  可他偏挑最黑、最偏的路,尤其是自己那条阴暗之路。

  当他看到男人惊吓得独自逃跑,女人又无助的惊慌的尖叫时,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兴奋的拍着手!

  内向孤僻的性格,

  在急剧的扭曲的变态中生根发芽。

  终于——

  一个黑夜中的恶魔,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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