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堆人中唯有酌墨子可以成为自己搭讪的对象。
无邪凑过脸去,问酌墨子:“在下谢过恩公不杀之恩!姜央神有好生之德……”他大概的意思是说,狗没有咬他,也没有瞪他,都源之于酌墨子自己心善,不胡乱屠戮。
一边哈哈呵着气,做出各种怪诞不经的嘴脸,求酌墨子不要跟他做对,以期相安无事。
因为想着神女无助之间必定是这家伙施于援手的,酌墨子气不打一处来,大敌当前,圣主又不知去向,想着息事宁人就算了。
“哪里,哪有?说起恩公,你倒应该喊这狗呢!”
无邪见酌墨子对自己放下敌意,正欲打恭作偮,听她又来了一句,显然但是仍不忘欻他一把,以解她心头之恨。
“好好!”无邪就笑道,临时改道冲“无邪”那条狗行了礼。
酌墨子牙齿打颤,但是仍也冲着狗行了个万福,道:“谢谢女先生!”
“这话说得倒也别致的很!”无邪只是钦佩眼前女子,她情急之下仍能拿狗笼头鎖了三条狗的嘴,量她是见“那东西”来势汹涌,三条畜生乱咬乱叫,反倒暴露了目标;他又笑她:“怎么,我们狗儿是一位女先生呢……”
酌墨子这才问起:“方子虚方公子,可曾见过一个老婆婆——”她有些惊慌,一是平日里睡觉,神女都得有人看着些。二则这神女最近犯病太过于频繁了。
她有些担心。
无邪这才道:“在下,去得那大理士地牢。和神女相熟的地牢里的几个女子,无论男女老幼一并一起放了便是。”
“这杀鸡取卵,把神女从狱中救出的办法,在下不是没有想过!”程木心皱着眉头,他主张把问题解决彻底了,“这十三人的命案毕竟是个问题。这以后神女愈发不能见天日了。”
无邪听得这一句,心里啐道,你个书呆子,伪善之人,嘴上却没有那么激烈,举手行礼冲木心道:“神女夜里有心疾,若再迟些,怕是……”他心里想着昨晚上的凶险,若不是自己舍命拚死相救,粥儿恐怕是今晚这样冷若冰封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望神女一眼,看着她又恢复了冷若冰霜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下大恸。
好不容易刚刚说话,粥儿听得父皇无虞兴奋的样子太可爱了。
“杀鸡取卵”,嗯,你倒是惯会抹杀别人的功劳。
“无妨的。那名老婆婆便是我们安插在神女身边护她周全的!”程木心不甘心自己一夜夜殚精竭虑的,思量左右的一片忠心被别人轻视。
“切。嘻嘻嘻——”无邪先是轻嗯一声,后来止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恐怕……”他想说你自己的周全还不知是怎么护得呢,一个手脚不利索的老婆婆倒能顶上什么用。鉴于花粥的面子,又不好撕破脸道:“在下知道,你不是杀鸡取卵之法,那定是在母鸡肚子里养精蓄锐才是……”
这“养精蓄锐”一说,恰是他想出的与“杀鸡取卵”相反的思路。
他在暗指他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程木心听出了他的意思,笑道:“在下自是没有你厉害。三姓家奴都不怕当,别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无邪脱口而出,历声问:“何人为三姓家奴!”
程木心口出恶言一时有些后悔,他怕自己在神女面前留个恶名,就一时没有吭声。这方子虚爹都八十岁了,儿子十八岁,自己调查过他的家史,据邻居讲,这儿子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又没有亲娘。
众人成合围的架势,花粥抱着无邪在最里面,再外围是木心和酌墨子以及一行四条狗。一时间,氛围,剑拔弩张!
无邪被骂三姓家奴,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酌墨子劝架劝得更加恶心,“他程木心大小只是禁军统领,怎么,他是巫傩,还是姜央,能把你另外两个爹给骂出来!”
什么呀,这是劝架,还是拉偏架?!
“没事的,我的心和血都是刚正不阿的!”无邪抬手将她的毛茸茸的脑袋摁向自己的怀里,程木心却没再看想傲无邪,而是跟酌墨子说道:“你和神女先带他离开,我们之间的争斗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寻找圣主要紧。”
不言而喻,寻找圣主必须先从司徒将军开始。
显然他必须是有另外证据才敢在望楼上发布信息,自己的一纸空文并不能支撑从昨晚上开始的谜局。他一时有些后悔,精神上有洁癖的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冲口而出那句话。
“争风吃醋?”他唯有苦笑,在酌墨子面前自己已经发了重誓,绝对不会再对神女有任何非份之想,哎,但是一看到那方子虚小贼与花粥举止亲密,一时就昏了头脑。
他心下决定,大敌当前,自己重要的安危是魔珏国的救亡图存。
酌墨子点点头:“我带神女出去吃点东西,这才刚开始,至少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结束。”
“好。”
应完声,酌墨子揽着神女,绕过了傲无邪就要大步而去。
无邪却跟了上来道:“在下陪你们一起去!我非得行动给你们看——”他言下之意无非是说,我是不是坏人,抑或你们心下的“三姓家奴”,不是谁都能说了算的;在他心目中,已然决然跟那个魔帝傲诚要划清界限。
程木心凌冽蹙眉,脚下的步子一顿。
他就是为了让花粥避开那个小贼,才会带她暂时离开的!
可是,眸光一闪,他最终忽然妖娆地笑了笑:“好啊,那就一起吧!”
程木心决定他们选择采用的方式,就和蚂蚁逃离火场时的方式一样。不过人终究跟蚂蚁不一样,他们也不是处在火场中。在救亡图存的道路上,有很多屏障,可以作为掩体,他们手中也拿有武器,可以进行反击。
也许这方子虚就是一个屏障,如果他敢是傲无邪的话,那更好。
反正现在他们至少在“瓜瓜柱国”之事上,也许可以抱团取暖。
月亮已经化得一干二净,黑暗中摸索出来,因此上路并不算太难走。
路很曲折,宛如一条银飘带,盘桓而走;或又两峰壁立,树木茂盛,人行于荊棘,鹅卵石河滩颠簸泥泞。
墨子这才放下心来,一则这个小贼相貌儒雅绅士,二则既是他既有意于神女,一时似乎也不敢乱来。
“宫中之事究竟如何?”花粥问。
木心当然知道她是在问圣主,眉毛紧锁,一时话不知从哪里说起,只一个劲儿地点头,直接说出了结果:“消息是误传,圣主应是无虞!”
“嗯——”花粥更加疑惑。
“圣主应该不在宫中……”
“嗯……?”花粥只拿眼光看向程木心。
“无虞必是无虞。诺大的一个禁军统领当然应该保得圣主安危——”无邪只不过为了让花粥安心,两个人一路上过来无话不谈,现如今他心里甜滋滋的,两个人的幸福生活仿佛唾手可得,所以处处为她着想。
不想这句话却触到了木心痛处,木心差不多要把面前这个穿着神女衣服的“假神女”给吃了,一则自己着了那瓜瓜的道,迷魂之中假传了“圣主已薨”的消息,论罪当诛;另则自己作为禁军统领职责所在就是圣主安危。
可自己确是不知了圣主去向,虽说撒了网出去,但是目前尚未有确切消息。但这定是失职渎职之罪。
他啐道:“圣主安危容不得你一个小贼插嘴!”
没想到两日不到,花粥却是与小贼近了许多,她一步跳到了两人中间,打圆场:“父皇安危父皇自己负责任的,你们俩个不要争了!”说完回身冲无邪撒娇撒痴求饶目光看过去,无邪便偃旗息鼓罢战了。
烟云无阴晴,迷漫山谷,谷顶漆黑朦胧的天空。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人心……”三小只他一副祭司统领的正装衣袍,一只手怜了一把剑,脸上红赤绿蓝,各种情绪变幻不定。这天干一号令是之前自己与圣主密秘定下的一个预警方案,是不得已才实行的一项措施,没想到天朗清晖之下,好好的怎么就突发了一条这样的密信。眼见着西北望楼上兵士的人头攒动,信鸽放飞,然后锣和鼓分别布了阵。
当然敲锣打鼓的士兵并不清楚这密信是什么内容。
他们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什么都似乎与他们无干的表情,机械地敲击着点数,鼓三锣七,前急后缓,三小只再度以不可置疑的眼光看过去,问:“谁让你们敲的!”
两个女子登上高处,又返回来,叫嚷道:“是呢?谁是你们上司……”
有小士兵穿着督军尉的衣服也学他,登上高处吐口口水,喊:“老子知道谁是上司……最大的上司当属凯越皇帝!”
程木心奔过来揪定那个督军尉,按住他,喊:“呸,呸呸,吥呸——快,不敢瞎说。你们司徒将军居于何处?”
满世界乱了,但似乎也没有乱。三小只见神女的一刻,心下疑惑,按说凯越圣主确是一个隐忍而又会未雨绸缪的人,魔珏国军中秘信加密等级分三种,初等是传令兵用的,几乎军中人尽皆知;二等是一般高层将领所有,专门有特定的经书作为参照得出字来对应,通常外围会用竹简用蜡密封;而第三种最高级别密信,是用锣鼓节奏加望楼信鸽等共同形成的。
据自己所知,知晓这一层的密信的人数极少,自己,司徒将军,圣主,太后,禁军统领。
几经周折,半夜四更天时,三小只一边派人专程去寻司徒将军;另一边终于最后决定率众亲自去探望一下太后,但太后深居简出,并不是自己轻易能见到的。可这“圣主已薨”绝不是小事,按例该密不发宣才对,毕竟国难当头,兵临城下之时,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他可不想成为什么民族的罪人。
凄凄惶惶进得宫里,见宫内人来人往,似乎并无异样。
“嘶……”三小只疑虑更甚,先领了四个隐藏在了思年华宫门外面的草丛里,叹问:
“什么叫幸运?”
先无人应声,这里的四人带四条狗在三小只面前都应该没有张嘴说话的份儿。另一半是因为他们觉得没有什么幸运之事发生。
寂静黑暗中,却有一人回应道。
无邪轻声道:“幸运就是把圣主丢了,而并没有替代圣主来责罚这个过错。”
三小只冷眼看过去这个浑不拎的小子,自己知道他是那个新任充数方巫傩的幼子,专好搞怪耍宝,恶从胆边生,有人胆敢自己面前大发厥词,反了他了。
可是细想一下,却是有理。接着黎明的微光中问:“那什么叫不幸呢?”
“也许圣主真的丢了呢!”无邪虽穿了女人衣服,但是说话铿锵有力。
“那什么叫希望呢?”
“圣主没有真的丢,他只是不得不自己不能承认自己没丢。”
“那什么叫绝望呢?”
“嘻嘻嘻嘻嘻,圣主并没有真的丢,但是他又迫于无奈不能站出来说自己没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