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如水。
暗夜流光中两骑骏马,行走山野间。众星拱月一般,主峰傲然耸立群山之上,其间突兀而起,如擎天一石柱,直刺苍穹。石柱从正中,向外延展出一线山脊,优美划过一道弧线,恰如斧刃,从骑者角度看去,这主峰形状,像极了一柄参天巨斧,马上骑者,微微点头,心下明了,为何这山叫做斧山了。
本地温族人语曰斧为“邪靡乱斗”。
稍落后的一匹马,全身雪白,马鞍之上,端坐一位胖胖男娃,衣色艳红,脸若银盘,疏眉细眼。道:“哥哥,你确定我们这样不会被发现?!”
“咱们的羊得吃草。几日喧嚣,羊都瘦了。半夜出来吃些草,想来是无妨的。”哥哥戴着厚厚的面巾,又用斗笠头上戴着,星眼疏眉,鬓角汗珠滴落,用斗笠轻扇几下,长长舒了一口气,向后伸出手去。那男娃并未瞧见,她此时,正在和一粒捡到的松子较劲。这粒松子,有他小拇指肚大,他已经在嘴里翻来覆去咬了半天,松子细缝也没有开裂一丝。男娃毫不气馁,用舌尖将松子竖立在牙间,聚精会神,牙齿咬得咯咯吱吱响,终于,咔吧一声,松子开裂,男娃喜笑颜开,用指甲抠开松子外壳,将一粒饱满的松仁,丢入嘴里。
被唤作哥哥的那个年轻人皱了皱眉,看着弟弟叹道:“蠢娃儿,蠢材!”又笑着说道:“小陆子,你当哥哥是酒鬼吗?随你,给什么,喝什么。”男娃从马鞍旁,取下水袋,解开系紧水袋口的带子,递给他,说道:“还是喝水吧。酒是越喝越渴呢。”
几道小溪,在山脚下汇集成一条大河,夜幕下琐碎光影里蜿蜒流向远方。
男娃问道:“哥,我们在此休息,还是上山?”他望向黝黑处心有余悸问道。村里人没有人敢来这片牧羊的。虽说草确实肥些。哥哥说道:“这里狭窄,坐的地方都没有。你且去那河边,水流平缓处,水不甚凉的地儿,把羊饮了。”
小陆子应一声,牵马去了。一路上气哼哼的,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说道:“就要赶月,赶月!你不是追风,是追牛。”自觉这些羊名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河水的清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哥哥打一个喷嚏,小陆子喊道:“哥哥快来,你不渴吗?”哥哥坐下,他取出一只小小玉瓶,倒一些盐巴在面前的芭蕉叶上,用金炳小刀割下一块饼子,蘸了些盐,递给他,把酒袋打开,站立一旁,笑眯眯看着哥的表情,期待表扬。
可是,清水河畔却影影绰绰来了几个暗影,他有些心悸,瑟缩了手脚问:“哥可知道,她们做什么来?”
哥哥沉思片刻,问小弟:“你注意到她们随身携带的器具了吗?”小陆子点头,说道:“除了那个白衣女子空手,其余人都带着家伙,而且各不相同。一人背着一捆绳子,绳头带有钩爪,一人拿的是钢钎,一人铁锨,一人镐子,一人斧头,一人拿的是老粗的一根杆子……”
“那是套筒。”
“不用时候,依次缩进最粗的杆子里,用时,一节节拔出,很长很长。另有一人背的当是绳梯,还有一件家什也有意思,底端圆筒,那当是探看地下的用具,还有一个女子,背包里鼓囊囊的,是照亮用的火把。”
小陆子道:“看她们这行头,不是来游山玩水,倒像是在寻找什么。”
“没错,”哥说道,“而且她们钻山洞寻找。她们后背上,蹭的有泥土,膝盖部位也沾有泥巴,说明她们弓腰或者匍匐行进过。”
小陆子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样子,眼睛睁圆,放出光来,问道:“她们是在寻宝吗?我们要不要尾随了她们,看看她们找到什么宝贝?”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她们当真找到宝贝,我们只有眼馋,莫若不管不问呢。”小陆子不甘心道:“那也未必,见者有份嘛!”哥又笑起来,说道:“好一个见者有份。别人挨板子,你见了也要分一份吗?我们只是游乐,不去蹚浑水。”
那些蒙面女子也不言语,寂寞地通过哞哞叫着的羊群,依次离去……
平台下面的树林中,浮现几点绿油油的亮光,和悉悉索索的声音,羊群不安躁动着,小陆子知道,是狼群寻声而来。他心里发毛,后退到火堆旁,添了柴,让火堆燃烧更旺,取了两只火把,左右手各擎一支,群狼慢慢逼近河岸来。
小陆子守在火堆边,向它们挥舞着火把,靠前一只头狼,身形有牛犊般大,露出尖牙,低低嗥叫,双眼冒出的凶光,瘆啦啦,透进心底。他退无可退,只好大声呵斥着为自己壮胆。头狼和兄弟俩对峙着,另外几只狼,绕过他们,向羊群逼近。听得羊群一声哀鸣,一匹狼在它身侧,纵身而起,前爪扒着了其一脊背,小陆子将一只火把掷向那匹狼,头狼见小男娃分心,跳起,扑了过来。小陆子毫不畏惧,挺了火把,向头狼张大的嘴巴里戳去。
耳边一声呼啸,一粒石子,破空而至。
头狼硕大脑袋,那头狼犹在空中飞,四肢忽然软塌塌,跌落下来,整个身子,扑在火堆之上,腾起一片火星和灰尘,裹向小陆子,猝不及防,头发上身上都中了火,忙不迭扑打,衣衫犹然烧了几个洞。
一道身影越过他头顶,扑向攻击它,手掌挥去,正拍在那狼天灵盖上,将天灵盖击得粉碎,那狼滚落在地,余下几只狼,见势不妙,拔腿便跑,其中一只慌不择路,冲出悬崖,良久,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
躱闪之间,两人慌不择路,羊也丢了,却入了另一个山洞。被几个莫名物捆绑了起来,哥哥心喜道:“好极了——粥儿,我终于回来了!”
……
……
洞天如疏的光线跌落进来,如蛟入渊。
些许暗光里只露出一角天空,究竟有多么宏伟与浩大。春风的树叶如席浩大,飘飘而下。
"咚”、“咚”、“咚……”
战鼓如雷,在洞穴深处响起,黑影幢幢来往如黑色的潮水。不断汹涌而出。
“杀”、"杀"、"杀"!
四处都是喊杀声,大战即将来临,很多人都像被打了鸡血,踏成了若干方阵。
开阔地界广场之上的空地上成一片泥泞之地,血水坑赤汪汪,惨不忍睹。
“biang不多了,现在多半已经安全,我们能够‘合围’了。”一些个子矮小的黝黑黝黑的皮肤之人如鱼般穿梭。合围的意思就是“关门闭户”的意思。这邪糜乱斗山根本让圣主搞成了“固若金汤”,外面的人想进来,抑或想出去,都会迷路或者不得要领,就在于这“合围”也就是说门可以随时开或者随时关。
当然最近听说有一个人例外,那是那个人运气好,把“盗洞”正好挖在了圣主的洞里,就被逮捕了。
所以说“固若金汤”,温族人是没有一个人不相信自己圣主的,包括那些以自己身体“站街”为全族人换取银粮的温族姑娘们。
当然有一些半开放的地点,比如赌场,比如暗娼妓馆……再比如“正大光明”殿是用来接待外客的……
矮人大部分人仍旧比较理智,损兵又折将;有黑影团子被当场爆破,血污成河;有老迈之矮人不敢进前,瑟瑟缩于别人身后,自己也无精打采,似乎很是羞愧难当。
“圣主可谓成竹在胸,真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呀。”屋影镇定,轻哝软语般耳语于座椅之上的圣主龘龘。
“嗡——你不是也不着急吗,好东西是急不来的,你得慢慢等。"龘龘圣主根本没有睁眼,斜躺在硕大威严的座椅之上喝了一口茶,他最喜欢的冻顶毛尖儿,屋影连忙给续上杯。
突然,广场的地面一阵剧烈摇动,空气之中隐约闻得血腥夹杂阴气,那股味道更重了,很多矮人惊呼连天,接着喊杀声再起。
“孤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真正厉害的东西才登场。”低沉的咆哮,剧烈的打斗声,从穹庐深处传来,场面非常混乱,惨叫声不绝于耳。龘龘似乎在回味茶香,啧啧称奇说:"茶好,好茶!"
“圣主确信,方子虚领了神女走了…瓜瓜点名让我来接他?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头?”屋影问道。
“是很不对劲,我的诺言就是死二放三……”龘龘圣主没有皱眉,也没有睁眼,面色洁净如洗。屋影心中怀有恐慌,很是为刚才那句话后悔,圣主该不会认为自己对圣主没有足够信心了吧。
“瓜瓜为什么要叫我来接他?”她有些戚戚焉,又有些心里酸酸的。
“说自己再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没想到你在这一代还蛮出名呢……”龘龘圣主一时有点摸不着这屋影是何许人也,客栈老板,运私货的商人?瓜瓜当然还有可能是又一位觊觎她美色的人?
不得而知。
有一个环节是屋影没想到的,自己奉命协助蛊太子无邪获得花粥神女的信任,以获得魔珏宫中秘密,可这太子太过桀骜不驯,完全不安常规出牌,搞得自己时常要担心:他的环节上总要出状态。
瓜瓜则被屋影安置回了客栈休息。
另外一个叫“叶子”的小姐则仍留在了邪靡乱斗山洞中暂住。
那个神女浑身是伤,烧伤和疤痕已然让她惨不忍睹,几不近人形了。而且以自己老辣的目光看出,太子已然得手。
屋影正思忖着,突然,一只大狗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狗,狗,还有什么,对!叫什么那条狗。"那狗听到呼唤,顿时一惊,呲牙咧嘴的望自己扑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