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得回到古魔珏国神女花粥那里。
“祖师婆婆,您也是咱魔珏国最厉害的巫医,为何不能再想想办法,救她!”程木心也几乎带了哭腔,据自己所知,三年前花粥就承受过一次诛心之刑。
“哦……”木心眉头紧锁,这个瓜瓜,总有无数的花样儿。
木心彻底覆灭了,心里隐隐作痛,这个神女,完全不似自己认识的那位。意乱情迷,卖弄着他不知道的风情。
可是转念之间,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黑色范围内,那柱光打得格外引人注目,清晰可见她面色苍白,眼光痴迷。洁白无瑕的白纱连衣裙子下摆竟已被鲜血浸透。可她人却只关切的看着自己不知道的前方,对手上的伤痕毫不在意。
“木头,她犯病了,夜圆之夜,阴血逆行。”
巫婆婆与程木心对视一眼,巫婆婆道。
“对不起……”
被祖师婆婆的声音拉回了神,木心满心愧疚的看着神女花粥。他怪自己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花粥,她失去心智,完全被瓜瓜柱国当成了玩物。
可巫婆婆听了木心的话,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一粒丸药来。
“第一时间逮到,摁她嘴里,定一定心神。”心知此人固执起来谁也劝服不住,巫婆婆自己先飞射出去。
“别……禁军来清剿了!”
“姜央神!”见他这副模样,连一向稳重的巫婆婆回头看着,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这样着急是做甚,这调虎离山计也得先吱一声,徒孙也好配合你!”叹了口气,程木心也奔将了出去。
谁知祖师婆婆一听,却只觉得十分委屈,将她的手往前一推,并不接徒儿那一茬,反倒是侧过身子小声嘟囔道:“你去救,我断后。”
虽是小声嘟囔,却仍是被程木心听在耳中,低头看了她迅捷如闪电穿过一堆人,直扑到了中间台上,只觉得心头一暖,倒是乖乖的拿出那颗药直逼人群,拎着花粥一团突袭出来,这一着使得倒还有效。
两个一人一个黑虎掏心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程木心解了绳索之下的凯越圣主。却发现那不过是个驴皮影儿,用驴皮做的假圣主,轻飘飘的,完全没有个份量。只是自己远远台下暗夜里看着有些像而已。
回头看时,巫婆婆手里的那个花粥却是真的。
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木心赶紧背了软作一团的花粥,牵了太师傅正准备走。
“篷”——一声。
“篷——篷!”两声。
接着“篷篷——篷”无数声。
开始以为是春雷滚滚,轰隆隆而来,乌云密布之上,密集如草原上归家的羊群,一只只快如闪电的箭,应该是箭,乌泱泱倾城倾国而来,先远处,后中景,再近景。
红光,眼睛之上,世界末日来临,红光不断刺痛着神女花粥的眼睛——
眼前一团血花飞起……两团血花在程木心的肩头,像是红色的蝴蝶,先点,再然后两点成面,然后挥动着翅膀,跳起舞来。
事情永在僵局,是火箭从云层上山谷中来,射中了程木心一只胳膊。
天崩地裂了!每簇箭头御火飞行像倾盒大雨般到处洒落。衣服应该是洞穿被刬裂了。于是昏溃中神女使劲捏紧拳头,她只相信她快死了。
她该死了。潜意识告诉她:死了当然是最好的!隐隐约约看见人群奔豕之下,咫尺之外的地方居然被炸开一个大坑,程木心顺势向前一蹿一扑,应该是裹携另两个的一团,像钓上来的鱼一样紧紧按倒贴在地面,一阵阵嘶嘶声不断由远而近传来,之中听得他呼喊:“我的神女呀,你可不敢再受伤,哪怕一点点!”
神女花粥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放出来,也许是火箭燃烧断了捆绑她的丝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硫磺熏蒸或者某种石灰混合物的味道。于是她本能地从左边一个东西捞了一块石头或者木头,也许是布,反正也许能用以躲避呼潇而来的火箭和残片儿。
“谁?谁的胳膊?”睁开双眼,才发现手里竟抓着一只胳膊。扔掉那只胳膊,那可怕的让人头疼欲死的声音仍能透过她的紧捂着的双手涌入耳朵里。几声轰响之后,四周一片红光和肉在火上烤糊了的焦皮味……
“轰——隆——”眼前一片漆黑,神女陷入无尽黑暗中……
好几次跌入一个不断重复的梦里,迷迷糊糊地搞不清自己在哪儿。天空中飞舞着白云,还有星形羽片。梦里几次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只是躺在凌晨或者傍晚的薄暮中自己那张小木床上,期盼着那个己等了很久温柔的妈妈的声音。
“我哭了吗?我的手怎么捂着眼睛?”她就像个固执的孩子睡梦中也只愿意爬在木心的背上。我就像个固执的赤子,期待着梦里能触摸娘亲甜美的怀抱。
第二日神智就有些恍惚,又被三小只派来的人叫去神典,说是瘟疫鬼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非要与二等神女一道研究。
没想到神殿之上,东窗事发,那瓜瓜岂能善罢甘休。
当然这中间还加上傲无邪的小算盘打着。
当神女被投入大理寺地牢之后,病情又反复了好几次。春日将尽,夏蝉在树荫底下哀鸣不绝。
缠绵大理寺地牢有几日,神女花粥只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弱,这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节奏嚒。有古怪进进出出,日伏夜出,黄昏有时会乌啼鸟鸣,头脑发热神也出鬼也没。
“粥儿啊……”第三日程木心和已经好了的酌墨子买通牢头,拎了粥药进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查验一下她的伤口。
“木心哥,我没事……你怎么样呢?”她昏昏沉沉每日只能爬在草垫子上,脸不是歪向左边就是歪向右边。所以很难欠起身来挣扎着要看自己的伤口。程木心连忙接住她那只乌黑上面遍布黑色烧焦的疤痕和红疱的手。
“粥儿。我没事。你看——”
他单膝跪地,拿开右臂上的纱布,用食指挑开一条缝让自己看清楚。“你看,这些当时应该是火信子点了些磷火洒在你胳膊上的,只是一些皮外伤……其他的有些火剑灼伤,也都快好了。你是习医之人,身体自身有些免疫治疗的心法。乖,你好了,木心守着你。”
“木心哥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咳咳……”酌墨子本来很担心神女在那场恶战中难逃厄运。结果还是被木心救了又身陷牢狱,哭道:“神女好好的,我就好了……现在放心了。我恐怕是……咳……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敢瞎说。木心对不起粥儿,木心没有保护好粥儿……”木心哽咽不能语。
“你的伤怎么样了?”木心起身要走,细声问一起来探监的酌墨子。
“噢。奴家还以为你知道呢……我没事。就擦破点皮,早就外面可以跑了了……”酌墨子发现自己的心性完成全变了,原来见程木心关心花粥,自己免不得要拈酸吃醋,以至上次还上演了一场“捉奸大戏”,现在却心意已定,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程统领,你尽管放心……照顾粥儿……——如何呢?”酌墨子眼睛都没敢抬,不知道如何斟酌词句注释。
“国恨和这点家仇比起来,其他不过耳耳。墨子。稍假时日,你定会明白的!这魔珏国在于要守护的人很多……而你俩个则是在下首当其冲要保护的。”
不经意间,酌墨子就又昏昏噩噩、浮浮沉沉眼角儿含了泪水。木心终究还是信我酌墨子的啊。两个人一左一右守着昏迷状态的神女,就好像一对夫妻守着自己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程木心心里毫无芥蒂,而自己心里就要百病沉疴?回想那场恶仗之中自己不过是神不由己地要护着神女,这种有所挂念的心思第一次充斥着自己的内心,自己马上就要有家了的感觉。定是自己多次不争宠,坦诚相待,被神女信任,让自己仿佛回到了梦里的伽十国故园……
……
一两天之内,病着病着雨就连绵不绝来了。木心为了神女的病,偷偷遍请名医,各路神仙烧香拜佛祈福。无奈体质湿寒痼疾难调,也可能久病的人元神不稳。忍不住总去看窗户黑纱窗外一鸽子啣泥搭窝。
“小心呀。你也像我一样没有娘亲吗?我知道木心哥哥兼带掌管着永机院的信鸽,可是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呢,我要死了,照顾不了你的。”无忌时时扑愣愣落到粥儿的牢房窗口,时时飞至花粥的草席上咕咕鸣叫。
“无忌呀。你也孤单没人怜爱吗?要不就是因你总爱生病,没法儿跟別人玩。”
“无忌呀。原来你也轻伤不下火线啊……幸亏上次出门没带你们,否则你们两个哪里抵得住那些火箭啊。幸亏,幸亏啊。”几日不见,两个一起落在了神女手里,叽叽咕咕点头跟她说话,这才发现其一腹部多了一根细细的管子。
辗转打开,上撰书云:“雨云深绣户,去便谐衷素。宴罢即成空,魂迷春梦中……”
“谁写给谁的?”
“这大理寺地牢只有自己和几个囚犯……应该是给自己的。可是谁写的呢……一定是木心安排的事情!”
心下大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