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儿觉得自己的死耗时太长了,他不住睁开了眼加以验证,眼前却只有一片火红。
啊,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眼睛闭上了,什么都看不见……俊儿如是想。
哎?可是他为何觉得自己的眼睛刚刚睁开了呢……俊儿想不通,明明死了,为何只见到一堆火,先只是一堆一堆的,后来就曼延成了一场大火。
而火中的自己却一只嫌冷,冷死了要……
等啊等……
他想等着娘亲和爹爹从火里返回来,牵出自己的手来,说:“我们一家人终在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困住了。能动或者觉得自己能动,手和脚好像都不见了,整个身体被困在了一个空间内,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他觉得自己被一个人翻倒了个身。
“娘亲……”
“叫老朽爷爷就好。无妨的。举穷奇部全力,是暂时不用让你去见你娘亲的。”那个自称爷爷的“老朽”似乎在不断地给自己擦试手指头,当然那根手指头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它现在肿涨无比,令人疼痛难忍。
原野之上,风声,嘈杂声,人来人往的,自己也好像被人弄的翻来覆去。俊儿有些激动,想张开嘴呼救,可是嘴巴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当他努力把眼睛瞇着睁开,却见到一个奇怪的情形。
自己躺着的窝棚漏窟窿眼的顶子,被数层被子或者垫子之类的东西捂得严严实实。那上面覆盖着一块方布,白底上用红颜色的墨勾勒了一个女子,俊儿问:“娘亲,你在那儿?”
三小只一个枯小的身影就立在自己的“床”边上。他皱纹更显得深了,似乎有些疲倦,答他道:“娘亲,就娘亲吧。你娘亲从那儿看着你,你的病会好的快些!”
俊儿四周望了一圈,就问:“曾爷爷,别人都去哪儿?他们为什么不来找俊儿玩?”
三小只一只手就伸过来摸摸俊儿湿漉漉的额头,说:“第一波高热算是退了。这高热引发的惊厥可是能要人命的呢?老朽拚上老命跟‘他们’打了一架。他们说我老了,让我退后!”
“你说我能退后嚒?”三小只义愤填鹰单手指向所谓的“他们”。
“他们”都簇拥在窝棚的四周。俊儿一边回答爷爷,说:“当然不能退后,退后可耻。可是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
“看草呀。草上有痕迹呢!”
爷爷说的很含糊,但是自己是知道的,自己的血滴在草叶上让它们都变成了黄色。自己是该出去了!
俊儿再从窝棚栅栏的小缝隙里往外看。花粥嬤嬤守了一口锅,那锅太大,以至于她拿铲子搅拌起来的时候,仿佛像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锅里异香扑鼻,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柴禾毕毕剥剥的响声。
另外一个就是他最喜欢的无邪哥哥了。
情景太让人热血沸腾,以至小俊子惊叫着直坐起来。三小只仿佛如临大敌,按也按不住。
无邪率直自然的一张脸,坐得直直的在吹一把竹笛。那笛子的切口和吹洞还冒着粗茬子,难为他还能把那把糙笛吹响。绿笛,墨绿色的旧袍子,紫绿色铺出去的原野。特殊的绿调子,创造了自然的一种梦境。他在浓密的林木背景之前,吹奏着横笛,诱引着蛇纷纷赶来。
一条条,绿色,白色,花白相间的小蛇,就如同小溪投奔大海一样奔向这里。
“我要起来,无邪哥哥。”小俊子双手挡在胸前,头向后仰,惊恐的眸子瞪往外面看着,要起来出门,被三小只一只手按都按不住。三小只一下子有些紧张,这东西是要过身的,所以自己在这窝棚外设了三道防线。
一道是巫婆婆,她主要的工作是管药品监督检查,所有的东西都是只能进来,不准出去的,包括这窝棚里的一老一小。她另一个工作是每日把俊儿发病的症状和祭司总长的疹疗祥细记录入册。
第二道是挖了一道深三尺的壕沟,里面装好了干柴和火药。如有不测,里面的两个有人变异,失了本心,奔突出来,咬人噬人。那第三道防线里的,位于军门附近的弓弩手们就会万箭齐发,带了火信子,把这里的一堆,窝棚子也好,人也好,一应齐全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所以外围的四个,无邪,花粥,巫婆婆和李子玉副帅都处在二级风险中。
原野的绿色的油光里,俊儿的一张油七码黑的紫脸,一双太过于任性的眼睛,怒目圆睁,清纯的脸庞,赛过一小截窗户那轮傍晚的月亮。
“花粥不要我了。本太子实在见不得你们你侬我侬的……”无邪见俊儿闹脾气,不得不停了手里的活计,远远比比划划的冲俊儿那个位置喊。
“嗯。你个呆子!你跟俊儿玩,蛇毒应该够了——”花粥不知道从那里学了这个骂人的话。挥汗如雨间,见蛇太外,他们被笛声吸引而来,纵身跃入一个装有麻沸散液的池中,现在乌滚滚有点太多。
花粥握了拳头,虽说双手肿涨,完全握不住。因为熬制“尖吻蝮蛇血凝酶”过程中,被稀释了的毒液毒性仍旧过重,保不齐就会迸溅到自己手背上呢。
“……蛋壳儿,蛋壳儿你玩疯了,去陪俊儿!”无邪别有所图,当然不肯放弃此等大好机会。
“正是大懒指小懒。一个更比一个懒!”拿棍子边搅边骂,这蛇特懒,动也不动。不知道她是在骂人,还是在骂虫,还是蛇。
蛋壳儿翅膀一振,呼来几个虫儿,大家如同一群街痞小混混,见无邪满头乱发,有人窃窃私语。无邪冲将出去道:“叫你骂我丑,叫你骂我丑!”让蛋壳儿拉了一根长长的丝线,直接把他们嘴给粘住了。
花粥回头嗔他。
他满脸不屑,辩解道:“当时本太子下手还是轻了。我没叫蛋壳儿拉泡屎,糊他们嘴里,就不错了!”
“那要是你看人不顺眼儿,你岂不要剜了人眼!”花粥气急,又要扬起拳头打他,他就势拎了她的手,顺势又把把她抱进怀里。嘻嘻笑着:“打得好舒服,剜那蛇的毒液和蛇肉,倒把我累坏了!”
花粥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两声,无邪就往前偎了偎,见花粥无力大概是饿极了!
忽然改了动作,将她横抱了起来。
三番几日,无数次磨磨唧唧梦里都想抱抱的这个人儿,不想动作已经非常熟练,不知道的人,俊儿远远看着,以为这厮定是很会抱女孩子。就起哄:“哥哥亲嬷嬷了。噢……噢噢!”
无邪的脸上绽放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抱着花粥转身,没想花粥儿辗转怀中,她突然扭转娇躯,双手抱了无邪的头脸,磨磨蹭蹭他的双颊。
“太脏了……”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脸,不知不觉间,竟然令她气喘吁吁;还是弄不干净,她就凑近了吹吹。
“几日未换衣服呢……”无邪想着这几日真是百无聊赖呢。问:“这几日可有想过无邪哥哥?”
他想着我思念你到入骨,你若也正好想我,我们岂不是能对等一点。
“从未!”花粥斩钉截铁地回答,好像对于她来说,思念一个人是多么羞耻的事情一样,不会的,对于她来讲,她是不会思念一个男人的,那些是春风十里的莺莺燕燕们才上赶着说的话。
花粥气得脸儿绯红,使劲在他胳膊上拧了把说:“我们不说那些,好吗?兄台吧,知已啦。花粥我多希望我们这样,多好,永远不会变的。就如同一棵树,长在那里,就不动了!
无邪刚才抱得过猛,双臂一挤,花粥软软的一团,把他都弄痴了,就醍醐灌顶间发现原来爱人是用来抱的。
身子骨放松,花粥见危机解除,粉唇直接一嘟,“啵儿”一口嘬到了无邪脑门子上。
“啧啧,啧……不要污了老朽的眼。啧啧……”三小只单手捂着眼睛,骂道:“原来一个不正经,现在变两个了。你们让老朽情何以堪?!”
两个住了嘴儿,猫了腰,拱过去斜了脑袋要看清楚俊儿,和他玩。天气微黑下来。无邪忽地眉头一皱,身体就僵了,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尴尬和欲望;他忽地转身,问“蛋壳儿,借个火呗……”
“在下隐约看到俊儿那墙上有字,倒要看看,是什么?武功秘籍吗?”无邪和花粥低头间看不清楚,就又往里拱,把个花粥直接压扁在胸肌和两腿之间。
“是吗?俊儿这小子会写字?”无邪终还是敌不过诱惑。想看看那个屁大点的孩子写了什么在那墙上的一小条木头上。
“呜呜,呜……”那边半晌没有动静,却传来了营营的哭声。
花粥睁眼,坐起了身,却看到无邪巨大的身躯一个趔趄,直接软绵绵哭倒,彻彻底底地把花粥团在自己身体中央,哭得梨花带雨,泪湿罗衫。
“哭什么!像个女人,真是不成体统,好似本花将军欺负于你了不成——”花粥挣扎着扣开他的双手,扭曲变形自己的身体,迫身看向身后俊儿写的那块木头之上。
原来俊儿自醒来,表面上装浑卖傻,其实心下更痛苦,用指甲刻字,上面纵横交错画了好多道道。一边读那些歪歪邪邪的字,无邪一边泪眼婆娑地拿走花粥的手指头离自己近些。他下意识地不想让花粥靠那木头太近。
问:“你个呆小子!你倒比无邪哥哥认得的字,还多。”
花粥就隔了木板替俊儿说话,“厉害呢。俊儿可是出身书香门第呢!”
无邪瞪她。
她才巴巴的仔细去看,原来那里歪歪邪邪刻了几个字:“跳火。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