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无邪隔了铁栅栏见摊于叶椰玲琅掌上的粉色面巾,沉吟良久,却不知如何下手。
“那老什子。我当什么玩意儿呢,你拿去便是!”
最终无邪决定不能正面进攻,必须侧面佯装包抄。
“哦。那本郡主把它扔掉可好?”那郡主一边说着,一边还真扑下马来,拿她的靴子去踩。靴子上的污垢居然就踏了上去。踩得无邪心惊胆颤的,唯恐她真的把那东西踩得稀巴烂。结果偷香看去,雪后冰茬子坚硬,让她的靴子与地面之间就产生了若干缝隙。
黑暗中无邪的小表情迅速被叶椰玲琅捕捉到,她悻悻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块面巾,捡了起来迅速又揣进怀里。一因为是囚车,自然行的路偏僻些,很多很长的路都是沿着皇宫东南边方向往里进的。
幽静寂寥的宫墙下小路,被阴郁雾气所笼罩。天上无月黑风忽起,打了几个弯儿,卷起若干残雪,空中团团迷雾骤显泛紫蓝……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皇宫禁地,保德裕民。”
一阵打更的叫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声音由远渐近,一声比一声就显得愈加响亮。远远望去,小径远处出现一个人影。他提着一盏煤油灯和锣鼓,盈步走过附近各大道路,甚至于要巡防至各处偏僻路段。他一边敲打着锣鼓,一边朗声叫喊着。一边巡查,另一边警醒琼穆城的百姓。
“皇宫禁地,保德裕民!…。”
与此同时,街道的另一头又传来一阵朗朗叫喊声。一眼望去,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天空中忽然飘落了几百片白色圆形树叶。
无邪有些奇怪,哪里一下子涌出这么多树叶。
再远处的大街上出现了几具僵直行走的人影。他们个个姿势怪异,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或行,或奔,但基本保持步伐一致,仔细看过去,个个似乎有头但无脸。
这一列队伍身后跟随着一个身穿白衣袍子的巫傩。巫傩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一边摇摆着手中的铃铛,从布袋里拿出一些纸冥钱向空中抛撒。
“哦。原来死了人。”无邪道。
随着脚步的渐渐临近,巫傩那朗朗的叫喊声便传入了打更的耳中。打更的闻声止步,停止了敲打锣鼓,悉心倾听着频频传来的叫喊声,不禁心头一怔,眼见那更人当场愣了神儿。
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出现铃铛响声?
囚车行步片刻,黑衣铁头士僵行走。闻得那响亮的叫声和铃声在耳中响彻回荡。打更的步步向前,看到对面不远处出现一具具逐步跳行的瘟疫鬼,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不见了。
思年华西墙外暗影里,三个人俱是被吓到魂飞魄散。一个无邪问:“护国公最近有所行动吗?”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无邪旁边的更人,一味发抖成了一个筛子,口中念经:“姜央佑我,姜央佑我。”
还有稍前面点的叶椰玲琅哦:“天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叶椰玲琅陪着无邪等了若干时节,又走了几步,拐了一个弯儿,眼前思年华皇宫却是到了。见中门旁边的侧门被轰隆轰隆打开了,无邪被囚车拉着进了那扇门。
叶椰玲琅却才回神,扬起手里的粉色面巾,跳脚道:“你的东西,你不要了?!”无邪不理她,自己一行就被放行了,叶椰郡主的身份当然没有公开,被挡在了外面。无邪就扭头不答理她,囚车骨碌碌碾过石板路蜿蜒而行之时,风住了,若干温暖的地气就泛了上来。
“太后娘娘懿旨,让蛊太子入了慎刑司,先关着再说。”
几个交结的黑衣铁头士仔细交待了事宜。
前面有人闹嚷嚷的,说有人居然交了太后一张通关文楪,说是“天元特使”要深夜面见太后等等。众人纷纷猜测说:“这最近的天元特使还真多呢?”
“前日的那个特使还在驿馆里候着呢!”
这二进思年华皇宫,无邪的心境已与前次完全不同,眼见暗影重重中,里面各房各殿有起的早的,在门口洒扫尘除,有年老一些的太监宫女挑了水桶前面走的。
那个老太监不知是耳朵背还是怎么的,扭着屁股前面走,也不让路。
“败羔子,一天未见汝人影。吾惯知道若无这叫花鸡,汝是断不会回来的。毛还没长全,就以为自己羽翼丰满乎?”
前面的挑水师傅穿着很旧的皇宫里中官服饰,因为破旧,已经分辨不太清本色还是泥浆的灰色。和自己师傅一样的衣服颜色。
无邪开始咳,咳不过来的时候,就想起师傅会随手拎了一把扫帚,拄着拐杖追着自己开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个败羔子……偷我钱买的鞋,怎么倒烂了!”夜空里仿佛回想着师傅的骂声。
无邪小执事太监手里已经拿到一个鸡腿儿,嘻嘻哈哈围着一口水缸乱跳,一边跳一边不好意思地偷窥太后。
躲避不及,几个扫帚屑飞在了头上,太后的裙子被风一会儿吹向左,一会儿又吹向左,两只手忙不暇地按住。他绕了几个圈子跑回来,把那半只鸡腿塞进了太后嘴里,说:“月月。给你吃我最喜欢吃的,你看看味道如何?
努力抑制住自己头脑中各种愤怒的情绪,可是最终那些细节就如同慎刑司𥦬外的雪花不断地涌上来。或许,那些画面早融进了骨血,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个地方自己也算二进宫了。
自然墙壁木栅栏,还有里外的结构自己早已摸了个一清二楚的。不用蛋壳儿怎么动手,无邪还没等出自已的差官离去,早已借了那间小囚室微弱的天光外天花板上爬了出来。跃上青瓦白墙之上,纵目四望间,无邪就哭了,道:“师傅。师傅。我怎么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一边责怪自己,一边寻着师傅可能在的方向张望。
当然没有用了多久,蛋壳儿已然不辱使命归来。
其实,计划在自己离开思年华皇宫那日之前,就已经定好了,而且借养心院救火那一举,自己已然利用蛋壳儿把这宫中局势摸了个底朝天。
原计划有两个目标,一是窃取太后手中关于制魔羊的最后一道配方神药,号称做《大藏离离心经丹》的;另一任务则是伺机下蛊给凯越皇帝,然后护国公的数万大军便可沿海峡侵入魔珏国,从而实现魔域大陆全境统一。
无邪跟了蛋壳儿引路,那家伙似乎知道主人心下悲伤,一路之上点了一笺蓝屁股灯,远远地扑愣飞着。跃了无数进的湿瓦,瓦上青苔和脚下积雪让他踉踉跄跄地跑了一阵。
前面蛋壳儿落下的房檐。
无邪就飞身入了檐下的一个黑木门。
吱呀一声入了内。天光微亮,因此上地上就显出来了一个长方形亮光区,自己的影子奇奇怪怪的就爬上了前面的一张白布盖住的床。无邪又哭,扑过去跪了,抹了床沿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哭。道:“师傅。师傅。您怎么就不听使唤啦。”
“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没有人回答他。面前就出现了多种幻相。
师傅一条腿下的是鹤蛊。他的腿逐渐慢慢变瘸,无邪倒常要给他打水泡脚,为这没少挨父帝的骂:“他们都是下人,下人为主子死就是他的命。你倒时不时地行些个妇人之仁。愚蠢,愚不可及!”
“兔崽子,你疯了,我的腿是不能碰的。”师傅每见他端了洗脚水过来,拿了双柺之中的一个就要打过来,无邪就躲,盆里的水就水花四溅。
“师傅!”无邪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师傅的套,奈何双手端着水盆,于是右脚狠狠向上踢去,一方面要保持身体的平衡,不能让水洒了,另一方面右脚还要倒勾直击目标。师傅的反应却比无邪的脚快,往后退开几步,让徒弟一脚踢空,“你不用这么狠吧,想让我断子绝孙?”
“当然师傅只是这么一说,徒儿就是师傅的儿子,还有我的蛋壳儿是你的孙子。”
无邪开着自己玩笑:“难道我想自己死!”
无邪手中水影流动,因为右腿出去回环之间,没有踢住师傅,却膝盖拱了自己的水盆,盆地振荡,一股水柱窜出,兜头甩来。师傅准备拔腿,一摸腰间才陡然记起刚才和徒儿切磋的时候,装鹤的竹篓子让无邪给打碎了。
眼见水网逼近,无邪便飞身跃起,蛋壳儿悬空凌驾在半空中,撕斗中出去,打了一腿,然后赶紧身体后仰,用盆去接了飞出去的剩水。
重後翻身向后倒跃,无邪盆中飞出去的水,擦着师傅胸膛一甩而过,但水尾回舞之时,击中师傅,在师傅的腿上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带起一串细碎的血珠。
无邪见击不中师傅就有些难过。这蛊术的运用,如同别的战术,所有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当看到师傅的血珠之时,就知道大事不妙。师傅面色灰暗,血珠之中竟隐泛绿光。师傅给他自己下得居然同人蛊。他的一条腿会逐渐变成鹤腿,当他把蛊儿引发到另一个有腿疾之人身上时,那人命不久矣,同时蛊儿离开师傅身体之时师傅也就死了。
蛊这东西,三月入血、半年入骨、一年入心、三年入脑,当时算算时间已然过去了大半年,这就算是解了蛊,身体也断然不可能恢复到和从前一模一样了。